偏生师父极为重视养身养颜之道,吃穿用度都有严格的规定,其中最“泯灭人性”的一条,便是过了辰时不许进食。
很多个劳心苦行、两腹空空的夜晚,我在榻上翻来覆去,饿得久久难眠。
夕颜心软,常趁陪师父来天女殿巡视,带一些糕点蜜饯之类的吃食过来,藏在天女殿前的花坛里。她和我们约定,若是她扶一扶步摇,便是带了吃食前来。我便等师父走后,借出恭之名,溜去花坛将包着糕点的油纸捡回来,躲在被窝里偷偷享用。
素手扶花簪,这是夕颜的暗号。
她回眸看了看我一眼,翩翩消失在屏风尽头。
我犹豫片刻,松开按压着匕首的手,鬼使神差般跟了进去。
鲜花,清酒,佳肴,香火,让冷冷清清的牌位,多了几分烟火气息。
师父活着时愤世嫉俗不拘一格,公然和一切的世俗叫板,去了,还是落入了红尘。
但她值得被这红尘铭记。
我接过夕颜点好的香,庄重的插在香坛,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
“云儿。”这一次她没再称我为天女,声音压得极低极低,接着道:“我知道你起了疑心——你猜的没错。白公子在西北五公里处的石林里,灵先生在那里设下了风雪阵,四面重兵埋伏,用你在浮屠宫外留下的记号,把他引进了阵里。阵眼是我布的,在一块“山”字奇石的最高处,不过是一块再寻常不过的青色卵石。你毁了那块石头,迷魂阵便破了。”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个?”我从蒲团上坐起,警惕的望着她。
夕颜道:“他救过我。就当还他一个人情,也让你欠我一个人情。”
当日菊山之上,白逸尘确实轻描淡写的提过此事。
眼下除了信她,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好!”我收起火凤,摸出玄铁匕首。
“走吧。”她美眸一闭,双手一摊,听任我将玄铁匕首架在她颀长白皙的玉颈上,一步一步走出偏殿。我威胁众人闪开一条路来,在一片惊骇的目光下走出极乐殿,出了浮屠宫,回到山巅的开山阵里。
尚在纠结时是该劈她一掌还是点住她要穴好让她全身而退时,夕颜轻轻附耳过来,低声道:“云宿,一定要重查蓬莱覆灭的真相。”
墨凉引狼入室血洗蓬莱,这是我亲眼见证的事实。
这一点,世人皆知。
她作为为数不多的幸存者,本应该恨墨凉恨得咬牙切齿,却要我重查蓬莱覆灭的真相。
我魂惊魄惕,难以置信的望着她。
她的唇又动了动,扔过来一张刺绣诡异的白色丝帕,重复道:“查明蓬莱覆灭的真相。”说完,释然一笑,一掌反劈在自己高耸的胸脯上,唇角流着血,倒在厚厚的雪地上昏死过去。
我呆愣片刻,放眼一番寻找,入地宫前撒下的一梦黄泉果然影迹全无。而往西北处,皑皑白雪中不时裸露出一片黄褐色的土地,一梦黄泉毒性至烈,雪融土焚,的确是一梦黄泉的痕迹无疑了。
眼看追兵将至,我不敢耽搁太久,草草收好丝帕,掂足凌空,在茫茫雪境中飞过婆娑岭,取捷径往西北方石林赶去。
果然在五里外发现一处雪虐风饕的银色石林,雪似鹅毛,疾乱无章,遮天闭目。
里面刀剑铮铮,不时传出一阵阵激烈的鏖战声。
在石林摸索许久,隐约见漫天飞雪中,一群鬼面人和十来个剑城影卫厮杀正酣。正要近前襄助时,鬼面人身形一闪,竟一个个没入风雪和石林,平地消失不见。
只留下风雪中提剑摸索的影卫。
见我抵近,一个个调转剑头向我劈来。
我一边接招,一边自报姓名,几人仿佛置若罔闻,剑刺飞雪,灵动如蛇成风尽垩,毫不留情的像我砍来。
我只能鉴机识变见招拆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