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3
黄昏将尽,细雨初歇。
燕州郊区东南角,一座废弃工厂孤零零地矗立在湿冷的暮色中。锈蚀斑驳的铁皮外墙在雨水冲刷下更显破败,半塌的屋顶如同张开的空洞,任凭雨滴沿着断裂的檐角落下,在地面砸出一圈圈寂寥的涟漪,混着泥土,浸成浅浅的水洼。
警戒线已拉起,红蓝警灯交替闪烁,在雾气与水汽中晕出冷冽的光影,仿佛一束束冰冷刀光,来回剖开现场每一寸死寂。
混凝土地面杂草疯长,积水泛着污黄的反光。风从破碎的窗框灌入,卷着血腥味穿过空荡厂房,像一口久未封存的深井,向夜色缓缓吐出腐败气息。
沈放站在边缘,雨衣包裹下的身影笔挺如常,帽檐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他低头看着脚边那滩尚未干透的血迹,目光仿佛透过时间的迷雾,沉入死者失去温度的记忆里。
墙角处,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仰躺着,四肢僵直,头微微仰起,颈部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从左侧延至右侧,深可见骨,血管被彻底切断,致命的喷涌喷得四周墙面斑斑点点,像极了一场肆意泼洒的狂欢仪式。
血液沿着墙面蜿蜒而下,在地面上形成大片扭曲交错的痕迹,有的已被雨水冲刷成黑褐色水渍,有的仍停滞在砖缝之间,一道喷射弧线甚至高高甩到了天花板破损的铁皮上,如同她死前最后一声无声的呐喊。
尸体边两米处,一只已经被染色的白色小包瘫软在积水中,拉链半开,包内的文件早已被水浸透。
沈放戴着手套,蹲下身,小心翻开包内物品,首先是一个小钱包,里面插着一张身份证。
照片上的女孩眉眼清秀,名字叫梁妍,24岁,本地户籍,住址在市中心偏北的一个老旧小区。身份证后压着两张银行卡、一张公交卡,以及模模糊糊的就诊记录。
沈放将就诊单取出,皱了眉,“……是上个月的。”他说,递给身后的常诚,“医院精神科的。”
常诚接过翻看,嘴角抿得更紧了些。
“焦虑障碍伴抑郁倾向。”他低声念出纸上的诊断,“……她一个人来看病?”
“病历单里没留家属电话。”沈放淡淡道,他拿出一张残破却字迹尚清晰的发票,指了指角落的编号。
“这批门诊的资料医院可能有留档,我让朱子墨去查。”
沈放说,“看看她这两周的行动轨迹,和谁联系过,监控、通联、楼道记录,一条不落。”
他站起身,雨水顺着雨衣的下摆滴落,脚下那滩血水早已和泥混作一处,颜色晦暗不清。
不远处,朱子墨快步走来,撑着伞,脸上挂着一贯冷静的神色。
他一边翻动平板,一边简要汇报:“查到了她的就诊记录。两周前,这女孩曾因服药过量被送进东华医院,是自杀未遂。再往前的话,半年前有割腕的就诊记录。”
沈放眉头一动:“接诊医生是谁?”
“许天星。”朱子墨点开一栏资料,将平板递过来。
“两次都是?”沈放继续问。
“是的。”他顿了顿,“案发前,她没有再次入院记录,也没有复诊。”
常诚蹙眉:“许医生?”
“没错。”朱子墨点头,“他记录了患者服药种类,标注了伤口处理与心理转介建议,后续由精神科跟进。不过……她第二天就走了,没留下家属信息。”
沈放望向尸体的方向,神情渐沉。
“也就是说,”他缓声道,“死者在半年前自杀未遂,两周前又自杀,而第一个与她打交道的医生,就是许天星。”
“目前看不出有直接联系。”朱子墨说,“但考虑到死法干净利落、无挣扎、工具专业……我们还是得排查所有与她有医学接触背景的人。”
夜更深了,雨停后温度骤降,废弃厂房外的空气冷得像被水泡过的铁片。
沈放坐进车里,顺手关门。厚重的车门“砰”地一声隔开了外界的喧哗,世界像突然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