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饭变得很慢,吃了两口就饱,进到淋浴棚裏洗澡。月儿爬得高高的,他仍没出来,奶奶上前敲门,“肴肴。。。。。。肴肴?咋还没洗完?”
孟肴不应声,奶奶只好推开门,裏面黑乎乎的,孟肴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的凳上,只从阴影裏露出半只裸露的小腿。
“你这龟孙,吓死人啦!咋不开灯?”奶奶伸手去摸索开关,孟肴轻声叫住她:“别。”
这声哑得发干,奶奶心头一揪,“肴肴,你咋了?有啥不好的事跟奶奶说。”
“没什么。”孟肴把腿收进阴影裏,奶奶彻底看不见他了,“你把门关上,我马上洗完。”
他变得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电视没有信号,奶奶让他爬上屋顶去调整锅盖,等了老半天都没变化,奶奶走到檐下,仰着头喊:“肴肴,弄好没啊?”
孟肴又不应声。
“肴肴!咋不吭声儿!”
“。。。。。。啊?”屋顶上的声音如梦初醒。
“问你——弄好电视没!”
“哦,哦,”檐上的瓦片一阵橐橐作响,“现在好了吗?”
“好了——快下来吧,还在上面干啥啊?”
“我在。。。。。。”孟肴的声音有些空旷,飘飘忽忽的,“我在看云。”
他从午后坐到黄昏,没有人知道他到底看了什么,想了什么。又或者他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想。
他就这样长久地在每一件事上停留,他变慢了,而时间继续往前走。
奶奶甚至以为孟肴中了邪,半夜偷偷爬起来给他爸妈烧香,还捧着鸡蛋在水缸上晃悠,念着孟肴的名字招魂。
孟肴在窗前看见了,他什么也没说,但第二天起来,又变回了那个忙碌又快乐的孟肴。他笑的那么卖力,再没有人看出他心裏一直下着雨。
一晃眼,隔日就要开学了。这天下午,孟肴还在赶英语作业,他的效率变得极低,浑浑噩噩想不起单词,日子又迫在眉睫,只能机械地搜题库抄答案。
奶奶突然兴高采烈地走过来,敲了敲门,“快看喔,谁来了?”
晏斯茶从门外踅进来,像往常一样对他笑了笑,“还没写完作业?”
短短几天,他瘦了很多。颧骨的棱角削瘦,双眼皮的深痕清晰,倒有点流浪诗人的落拓。但眼底滞着一丝毫无生气的阴翳,一颦一笑,如影随形。
“你们先玩啊,我去加两个菜!小燕来还给我带了茶叶,太客气了。。。。。。”奶奶赶去竈房,晏斯茶静静伫立在桌边,还伸出手指点了点,“这个写错了,是‘religion’,不是‘reilgion’,‘i’和‘l’互换一下。”
他的手竟然没有绑绷带,手背依然白皙光滑,但手心一片不堪入目。细小的裂口遍布,没有流血,但活动时会被牵拉得一开一合,像很多张嘴,露出裏面发白的嫩肉。
孟肴只匆匆晃了一眼便收回目光,但伤口立即长在他眼睛裏,他看练习册、看笔袋、看面前的墻,全是开开合合的裂口,他打了个冷颤,像被狠狠割中一刀。
晏斯茶像感受到了他的情绪,抬手想安抚他,看见手心又迟疑了,最后只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颊。
孟肴身子一震,惊醒般挥开他的手。
“你来做什么?”
“明天就开学了,你都没有联系过我,”晏斯茶的眼睛黑魆魆的,憔悴无光,“我只好来找你。”
孟肴装作没听见,走到床头,取下白色的手机盒子,像在替晏斯茶解释来的理由:“喔,对了,手机还没来得及还你。我也用挺久了,钱会补给你的。。。。。。”他自顾自地说话,又提起书包往床上一倒,一大堆叮铃哐啷的玩意儿,“这些都是你送我的,你也带回去。”他一直仰起头,假装寻找柜子顶上的东西,好憋回眼泪,“应该还有的。。。。。。哪儿呢。。。。。。”
晏斯茶默默走到孟肴身后,手穿过他的肩膀,举起一部手机,手机壳在他密密麻麻的伤口上磨蹭,孟肴不忍心看,眼睛到处乱晃,像在白色的墻面上寻找盲点。
晏斯茶另一只手也穿过他的肩膀,虚虚罩住孟肴。他解锁手机,点开一段视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