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茶,快、快去处理手。。。。。。”孟肴想牵起他,又怕他会痛,手在空中乱晃几下,找不到落处。晏斯茶似乎听不懂他说话,突然站起身,起身时太快,晃晃悠悠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他拖拖拉拉地走进卧室,一边走一边推倒挡道的桌椅沙发,孟肴紧张地跟在他身后,看见他小心翼翼地捧起床头柜上木头独角兽。
“这是我最喜欢的东西,送给你,”他笑起来,瑟瑟地祈求,“你不要走,好吗?”
木制的独角兽被血染红,孟肴接过来,晏斯茶开心地笑了,露出两颗虎牙,“你不能反悔。”孟肴把他扶在床边坐下,鼻子发酸,“斯茶,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晏斯茶只望着小独角兽,喃喃道:“你不要走。。。。。。我错在哪裏,你跟我说,我都能改。。。。。。”他说着忽然笑起来,脸上挂着泪痕,像孩子般一字一字认真地念道,“你看,我都记得:第一,错哪儿了。。。第二,为什么会犯这些错。。。。。。第三。。。。。。第三是该怎么改。。。。。。”
“对不起,斯茶,斯茶,”孟肴用臂弯兜住晏斯茶的头,“嘘。。。。。。”晏斯茶的状态一直很好,孟肴甚至忘了他有分裂癥,经不住刺激,“我不走了,我不走,就在这儿。。。。。。”孟肴害怕事态严重,想去寻找晏斯茶的手机,“你先躺一会儿,我给你姑姑打电话。。。。。。”
“不行!!”晏斯茶突然反应剧烈,一个劲往他怀裏钻,“姑姑有蛇,好多好多,一直在叫。。。。。。我看不见!”
他的声音又压得越来越低,越来越小,似乎很不安,“我跟妈妈说有蛇,可她只会说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嘘。。。。。。嘘。。。。。。”孟肴不住抚摸他的背脊,“斯茶,我在这儿、我在这儿,不用害怕,没有蛇。。。。。。”
晏卿说他得了分裂癥,孟肴现在几乎要怀疑她的话。这根本就不像遗传的精神分裂癥。她对他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让他焦虑暴躁,也让他忧郁厌世。
孟肴哄了半天,晏斯茶渐渐安静下来。“我们去洗手,好不好?”乌红的血迹已经在手心凝固,孟肴搀着他走进浴室。他简单地用细流水冲去血迹,然后用镊子挑出玻璃片,晏斯茶很疼,但始终一声不吭。挑完碎玻璃,孟肴又找出碘酒消毒,最后缠上纱布,扶着晏斯茶躺下。可他不是医生,不敢作罢。
他找到晏斯茶的手机,借助晏斯茶的手指纹解锁。锁屏竟是自己童年的照片,孟肴很惊讶,不知道他何时拍的。
通讯录是空的,晏斯茶大概把电话都记在脑子裏。
他又点开短信界面。短信都没有备註,只有冰冷的号码。他只好一条一条点开看,试图通过短信内容判断出医生。
一些对话看着像是与老师的联系,一些像工作相关的同学,一些像晏卿和他爸爸发的。
然后,他看见了一条简单的来信。
【我发了,你去看看行不行。】
晏斯茶的回信很简单,只有一个嗯。
孟肴看了眼日期,刚好是论坛二度风波的时间点,回乡的那一天。
孟肴眨了眨眼睛,关掉手机。漆黑的屏幕,倒映出他苍白而失神的脸。
这条短信没有备註,但是他帮刘泊跑过那么多次腿,对他的号码早已烂熟于心。
刘泊曝光了他的病历。他一直以为,这是刘泊故态覆萌的伎俩,是他喜欢添把火的恶劣性子作祟。
反正他是个十足的烂人,再烂一点,他也不惊讶。
孟肴再次打开手机,翻找晏斯茶的通话记录,刘泊的号码不止出现一次,时间点都很清晰。
原来不是去参加学生会活动……
原来不是接到了回家聚餐的邀请……
他越看越心惊,不知道刘泊失踪和晏斯茶又有多少关系。明明是夏末,他的腿脚却像冻进冰窟窿,僵得动弹不得。
他在地上缓了好一阵,终于爬起来,默默地把手机放回原处,像什么也没有看见过。
晏斯茶已经睡着了,安静而缓慢地呼吸着。孟肴枕着手臂趴到床上,无声地望着他的睡颜——他终于能休息了,清醒的时候,他似乎总是痛苦的。
可悲、可恨、可怜,他占了个齐全。
孟肴摇摇头,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蹒跚着走出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