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吐芯子时发出的嘶嘶声,此起彼伏,四面八方。竟像是将许多蛇放养在这间屋子裏,地上墻上天花板上,到处悬挂,四处游走。
他吓得往身后缩,紧贴住墻。背上有个隆起的、阴冷的触感,微微颤了一下,开始慢慢梭动。
孟肴不敢回头,剧烈的心跳震得前胸连着后背疼,他摁紧胸口企图掩饰心跳,却听见脚下好几条蛇滑腻的梭行声,越来越近。
头顶灯泡突然一闪,在那亮起的瞬间,孟肴看见了前方的景象。
墻上全是密密麻麻的、通体发黑的蛇,互相交缠、聚结,分不清头尾,连成一片泼墨似的大网,从天花板铺到地板上,蛇信子像其间疯长的血丝,恶心地跳动着,伸缩不停。
“啊啊啊啊——”
孟肴疯狂地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大门,哐哐哐地砸,“救命——救命啊——斯茶!斯茶!斯茶斯茶斯茶!!!”
这一刻,本能占据了上风,孟肴失去了一切理智,包括自尊。
门霎时开了,晏斯茶依旧站在原地,孟肴立即躲到他身后。屋裏的蛇声渐渐低了,像是都惧怕晏斯茶,缓缓退进底部的阴影。
“这么快就反省好了?”晏斯茶转过身,“才五十四秒,比以前的我差远了。”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孟肴,语调却有些奇怪,像是在模仿某个人,“回答我三个问题。”
“第一,错哪儿了?”
“第二,为什么会犯这些错?”
“第三,该怎么改?”
“错。…。。错在。。。。。。我不该骂你。”孟肴刚刚经历一场剧烈的惊吓,瞳孔不停乱转。
“还有呢?”
“还有。。…。我。。。…我不该。。。。不该擦你的画。。。。。。”
“嗯,还有呢?”
“还。。。…还有?”孟肴答不上来,以为晏斯茶要把自己关回去,嘴唇都开始打颤,“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了……”
“还有你不该为了瓦力打我。”晏斯茶蹲下身,手托着腮打量孟肴,另一只手搭着孟肴的肩窝,指腹缓缓蹭过颈侧的动脉。
“回答第二个问题。”
孟肴仍自僵在原地,面容青白。他太过紧张,已经忘记晏斯茶提了什么问题。
晏斯茶突然凑近他,脸微仰着,自下而上看他,显得眼睛尤为大,“说啊。”他嘴保持着微张着,露出虎牙的一角尖稍。
“我。。。我。。。。。。”孟肴抠住拇指的倒剪皮,无意识往外一刮,整个指头的皮都被掀了下来,血疯涌而出,疼得眼泪也掉,“我忘了。。。呜呜呜,斯茶。。。。。。”
晏斯茶盯着孟肴看了会儿,鼻腔裏突然发出一声轻哼,“算了,”他扶起孟肴的手,埋下头吮掉指头的血,脸上显出怜爱的神气,“我还是舍不得。。。。。。”
孟肴眼泪又掉了出来,只拼命往他怀裏钻。
这个动作似乎取悦了晏斯茶,他回抱住孟肴,唇上的血殷红,“乖,没事了,那间屋子都是模拟装置,没有真蛇啦。不哭喔。。。。。。”
他梳理起孟肴翘乱的头发,“画我可以再画,下次你不准乱动。还有不要再养些猫猫狗狗惹我生气。”
孟肴没有回答,他只好再妥协一些,“你就道个歉,比如……”他笑了起来,下巴亲昵地枕到孟肴肩上,“你就说‘老公我错啦,我最爱你了’,我就原谅你,好不好?”
他的语气那样轻松,仿佛故意杀死瓦力、监控孟肴、将孟肴关进蛇屋,都是一笑泯之的小事。
孟肴感觉四壁罅隙裏有一种充满铁銹味的气息弥漫扩散开,又逐渐聚拢。他像照着一面哈哈镜,忽而身长一线,忽而头脚相连,忽而眼如死鱼,口似血盆,最后被揉瘪成一个惨白的肉团。这世界处处透着歪曲的陌生,他以为的真真假假、是是非非,他所信仰的真理和正义,于他爱的人,原不过是一通狗屁。
他不看晏斯茶,仍旧註视着空气,嘴角弯起纹路,像白纸上的褶皱。
“不用原谅我,”孟肴的嘴角仿佛在融化,慢慢往下掉,唇部形成一条啼笑皆非的弧线,“你果然是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