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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六 满目新贵满目衰(第2页)

“是啊,比白天好多了。”他应和着,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棋盘上,“阿公还在下棋?”

“呵呵,瞎琢磨。”老人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人老了,脑子不行了,下不动了。就是摆着看看,回忆回忆年轻时候的事。”

“您以前经常下棋?”

“是啊,年轻的时候,在厂子里,跟同事们下了不少。那时候,厂子还红火得很,我们一堆人下了班就凑在一起下棋,打扑克,热闹得很。”老人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怀念,眼神飘向远方,仿佛穿透了时间和空间的阻隔,回到了那个属于他的黄金年代。

“厂子……”他捕捉到了这个词。在这座城市里,曾经有无数的工厂,它们是这座城市工业时代的象征,也是无数工人家庭的生计来源。那些工厂,有的变成了高楼大厦,有的变成了创意园区,有的则彻底消失,只留下一些模糊的地名和一代人的记忆。眼前这个老人,显然就是那个逝去时代的见证者和亲历者。

“是啊,厂子……”老人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落寞,“后来厂子不行了,倒闭了,机器也卖了,厂房也空了,人都散了。一夜之间,什么都没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深沉的沧桑感。

“那您……”

“我?我就守着这老房子,守着这片地方。”老人指了指周围破败的景象,“习惯了。外面再热闹,再光鲜,跟我们这些老骨头也没什么关系了。我们就像这老房子一样,看着新贵们起高楼,宴宾客,我们就在这角落里,慢慢等,等时间把我们也给忘了。”

他的话语很平淡,没有抱怨,也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历经世事之后的平静和无奈。但这种平静之下,却蕴藏着一种巨大的悲凉。他就像是这座城市肌体上的一道旧伤疤,无声地诉说着一段被刻意遗忘的历史。

“现在这城里,变化太快了。”老人忽然又开口说道,目光再次投向窗外那片光怪陆离的夜景,“高楼大厦,灯红酒绿,好像一下子就冒出来了。我们这些老人,看着都眼晕。有时候晚上睡不着,走到窗边一望,感觉自己像是活在两个世界里。”

“是啊,变化太快了。”他附和道,心中却充满了复杂的情绪。他看到了新贵的辉煌,也看到了衰败的沉重;他理解老人的无奈,也隐隐感受到一种属于这个时代的、无处不在的焦虑和疏离感。

“你看那边,”老人用蒲扇指了指外面那条崭新的商业街,“天天那么热闹,人来人往的,花那么多钱,建那么些假模假样的东西,有什么意思呢?我们那时候,虽然穷,但日子过得实在。邻里邻居的,关系都热乎。哪像现在,住在对门,都不知道对方姓什么。”

他沉默了。他想说些什么?难道要告诉老人,这就是市场经济,这就是城市发展的必然规律?难道要告诉他,那些新贵们创造的财富,支撑着这座城市的运转,也间接养活着像他这样的老人?这些话,听起来似乎很有道理,但却显得冰冷而残酷,而且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他无法做出这样的评判。

“可能……时代不一样了吧。”他只能含糊地说。

“时代?”老人哼了一声,带着一丝不屑,“时代再怎么变,人心总该是热的吧?现在的人,钱是多了,房子是大了,车子是好开了,可心呢?越来越冷了。你看那些有钱人,开着豪车,穿着名牌,趾高气扬的,跟我们这些穷亲戚朋友,从来就不往来了。嫌我们脏,嫌我们土,嫌我们给他们丢人。他们哪里知道,没有我们这些‘土’人当年在厂子里拼命干活,哪有他们今天这么舒坦的日子?”

老人的激动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石桌上的棋子被震得叮当作响。

他感到一阵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无法否认老人话语中的事实,也无法完全认同老人过于偏激的看法。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新贵的成功背后,或许有他们的努力和智慧,但也离不开无数普通人的付出和牺牲,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像老人这样,经历了时代变迁的产业工人。而新贵们的冷漠和疏离,或许也是这个高速运转、高度竞争的社会的一种必然产物。

“阿公,您也别太想不开了。”他试图安慰老人,“现在社会好了,医疗条件也好了,您身体健康,就是最大的福气。”

“身体好?”老人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膝盖,“我这腿,年轻时候下车间落下的毛病,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厉害。药没少吃,钱也没少花,就是治不好。医生说要换关节,得好几万块,我哪有那么多钱?凑合着吧,能走能动就行了。”他的笑容里充满了苦涩。

他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看着他粗糙变形的双手,看着他浑浊却依然带着一丝倔强的眼睛,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状的酸楚。这就是被时代抛弃的代价吗?这就是新贵们登上巅峰的垫脚石吗?

他想起了白天在杂志上看到的那些新贵们的照片,他们衣着光鲜,谈笑风生,享受着成功带来的一切。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他们似乎从未想过,他们的成功是建立在无数人的牺牲之上的。或者说,他们想过,但已经不再在意了。

“人啊,还是得认命。”老人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语气又平静了下来,“我们老了,不中用了,活一天算一天吧。看着这城里一天一个样,也算是……也是一种活法吧。”他拿起蒲扇,又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了起来,眼神再次变得浑浊起来,仿佛刚才的激动从未发生过。

他默默地坐在那里,陪着老人。院子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车流声和老人蒲扇带起的微风声。他看着老人布满皱纹的脸,看着院子里杂草丛生的景象,看着墙角那堆废弃的杂物,心中百感交集。

他忽然明白了,所谓的“衰败”,并不仅仅是指物质的匮乏和建筑的破败。它更是一种精神的失落,一种价值观的崩塌,一种人与人之间温暖联系的断裂。老人口中的“人心冷了”,或许才是真正的衰败。而被新贵们视为理所当然的财富和成功,或许并不能填补这种精神上的空虚。

他想起了自己。他既不属于那些光芒万丈的新贵,也不是像老人这样彻底被遗忘的老人。他游走在两个世界的边缘,试图用自己的眼睛去观察,用自己的笔去记录。他看到了新贵的浮华,也看到了衰败的沉重;他理解老人的无奈,也隐隐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某种病态。他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摇摇晃晃,试图寻找一种平衡,一种能够超越这种简单二元对立的、更复杂的理解和表达。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巷子里吹来了晚风,带着一丝凉意。老人似乎有些困倦了,他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

“天晚了,不早了,我得回去睡了。”老人拿起放在旁边的旧军大衣,慢悠悠地朝屋里走去。

“阿公,我送您进去吧。”他连忙起身说道。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老人摆摆手,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门后。

他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院子里只剩下他一个人。月光透过稀疏的云层,洒下一点清冷的光辉。棋盘上的棋子,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白光,仿佛是两个沉默的对手,正在进行着一场永无止境的对弈。

他静静地坐了一会儿,直到夜色完全笼罩了这条老街。远处,新商业街的霓虹灯依旧闪烁着,将这片衰败之地映照得如同鬼蜮。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在这座城市里并行不悖,构成了一个荒诞而真实的梦境。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出了小院。当他再次回头望去时,那扇破旧的木门已经紧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潮湿、腐朽和尘埃的味道。但他似乎从中嗅到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气息——那是历史的沉淀,是岁月的留痕,是无数被遗忘者无声的抗争和坚守。

他转过身,朝着巷子的出口走去。脚步声在寂静的石板路上回荡,显得格外清晰。他不知道这条路通向何方,也不知道自己在这场光影交错的都市回廊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只知道,他必须继续走下去,用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心灵,去感受这座城市的脉搏,去记录这个时代的悲欢离合。

满目新贵,满目衰。这不仅仅是一句简单的感叹,更是一幅宏大而复杂的画卷。而他,只是这幅画卷前,一个短暂的、驻足凝望的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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