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时本人却依旧面无表情,眼神深邃如古井,看不出丝毫波澜。
“韩县尉此言差矣!”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带着明显的不满。
说话的是遂川县县尉,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
他跨前一步,对着众人抱拳,声音洪亮:“燕县尉曾任大理寺卿,位高权重,执掌刑狱,审断过多少大案要案?其智谋沉稳,岂是寻常武夫可比?新昌县铲除钱、钟两大豪强,雷厉风行,手段高明,保一方安宁,此乃实打实的功绩!眼下敌情不明,敌众我寡,正需要燕县尉这等有见识有担当之人主持大局,制定万全之策!一味蛮干,只会让兄弟们白白送死!”
“是啊!韩县尉太莽撞了!”
“三千流民啊!硬冲不是送死吗?”
“燕大人做过大理寺卿,肯定有主意!”
“对!让燕大人指挥!我们听燕大人的!”
“附议!请燕县尉主持大局!”
恐惧压倒了一切。
各县县尉纷纷出声,旗帜鲜明地倒向遂川县尉的提议。
一时间,拥护燕回时担任联军统帅的呼声竟成了主流。
韩巍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黑,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韩巍怒极反笑,眼神阴鸷地扫过那些县尉,最后狠狠钉在燕回时脸上,“一群无胆鼠辈,甘愿听一个废物号令!我袁陵健儿,羞与尔等为伍,你们就在这儿等着看本官如何破敌吧!”
他猛地一勒缰绳,枣红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长嘶。
“袁陵县听令!”韩巍拔刀出鞘,直指颍州城方向,“随我——杀敌解围!建功立业,就在今日!”
他不再看任何人,一夹马腹,率先冲了出去。
身后那一百名装备精良的袁陵县兵,虽也有人面露犹豫,但军令如山,只能呼喝着,紧随其后。
尘土飞扬中,留下十八县联军在缓坡上。
众人望着袁陵县队伍远去的背影,又看看依旧面无表情的燕回时,心头滋味复杂。
颍州城那厚重的包铁橡木城门,在沉闷的巨响中剧烈震颤。
每一次撞击,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守城军民的心口。
城门楼上的士卒面色惨白,死死抵住门闩的木杠。
城外,是黑压压望不到头的流民,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他们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嘶吼着,推动着一根临时砍伐的圆木,一次又一次,狠狠撞击着城门。
尘土从门缝簌簌落下,城墙上的灰浆也在剥落。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撞击声中,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城西方向的死寂。
袁陵县县尉韩巍,率领着他拼凑起来的援军,终于抵达。
约莫百人,稀稀拉拉,疲惫不堪,其中只有十名骑兵算是像样的战力。
韩巍勒住马缰,停在小土坡上,眯起眼打量着城下那片混乱。
尘土飞扬,人影攒动。
流民们大多赤着脚,穿着破烂的单衣,他们手里握着的,不过是些锄头、钉耙、削尖的木棍,甚至石块。
没有铠甲,没有像样的武器,只有一双双烧得通红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