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她收回目光,看向常县令:
“就用这收回的一万八千亩官田,试种双季稻。”
常县令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县主!此事非同小可!”
“弊端,我知。”沈嘉岁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土地贫瘠缺肥,水利设施匮乏,第一年秋粮产量必然低下,甚至可能失败。然,此乃新昌县唯一破局之机。守着两万亩地,年年看天吃饭,只种一季,佃户永远只能吃豆饭,啃芋头,永远吃不饱。官府粮仓,永远空虚。”
“我意已决。即刻招募愿在秋日试种水稻的农民。凡愿参与试种者,每户成年丁口,可领五亩官田。免租三年。三年内,只需按朝廷规制缴纳田赋,所产粮食,尽归其所有。耕种满三年,所领田地,即归其私人所有,官府发给地契。”
常县令倒吸一口凉气。
免租三年,三年后直接给地,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
但风险同样巨大。
“县主!”常县令急切道,“秋种若失败,冬春无粮,参与试种的农户如何过活?恐生民变啊!再者,水利工程绝非一蹴而就,今年秋种,必难指望!”
“第一年产量低,甚至绝收,确有可能。”沈嘉岁坦然承认,“官府会视情况,动用存粮赈济,助其渡过难关。同时,我承诺,提供试种所需稻种、耕牛农具租借,以及肥料。”
“至于水利,我已命人勘察绘图,开渠引水之事,会同步进行,虽未必能赶上今秋,但来年必见成效。此乃长久之计。”
她站起身,走到堂中,目光灼灼:“只限此一万八千亩官田,只招募约四千户。名额有限,先到先得,愿者报名,过时不候。”
常县令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所有劝阻的话都咽了回去。
他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下官……遵命!”
一个时辰后,县衙书吏房内灯火通明。
常县令亲自口述,师爷伏案疾书,一张张告示迅速成型。
翌日清晨,盖着新昌县衙大印的告示,被快马送往全县三十余个村落。
里正们敲响村口的铜锣,将消息一字一句,宣读给所有村民听。
短暂的死寂后,各个村庄如同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轰然炸响。
人们丢下手里的活计,争先恐后地涌向里正家。
……
煤山脚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不安的躁动。
告示贴出后,矿工们聚在窝棚间,低声议论像夏夜蚊蚋嗡嗡不绝。
县主收了钟家的地,招募人种双季稻,免租给地。
这消息像滚油泼进凉水,炸得人心浮动。
“王老五,你说咱还挖不挖这黑石头?”一个满脸煤灰的汉子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人,“种地三年就给地契,那可是自家的地!”
被问的王老五闷头抽着旱烟,眉头拧成疙瘩:“地是好,可咱除了刨石头,还会啥?种地?那地头蛇是好相与的?万一种砸了,喝西北风?”
“就是!县主那告示上说了,只招四千人,抢破头也未必轮得到咱!”另一个年轻些的矿工插嘴,语气焦灼,“要是两头都落空,可咋整?”
是赌一把去种那不知收成如何的稻子,还是守着这黑黢黢的煤山?
没人能给出笃定的答案。
这躁动不安的气息,直到沈嘉岁亲自出现在矿场中央的土台子上,才骤然一静。
所有目光,齐刷刷投向那个身着素色锦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