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沈嘉岁身侧,偶尔与上前见礼的宾客寒暄几句,目光沉静,自带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
燕倾城则安静地坐在稍远些的位置,手里捧着一卷书,对眼前的喧闹不太感兴趣,只偶尔抬眼看看那些精致的盆栽,似乎在琢磨那些植物的根茎形态。
宴席的气氛还算融洽。
丝竹声隐隐传来,仆役们穿梭着上菜斟酒。宾客们推杯换盏,说着吉祥话。
邓老爷子声音洪亮,与旁边几个商人谈笑风生;魏老爷子则带着儿子,频频向常县令和沈嘉岁、燕回时敬酒,姿态放得很低;常县令依旧话不多,只是陪着笑。
沈嘉岁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应对着各方。
她的目光偶尔会掠过厅外,扫过那些远远聚在府邸大门外探头探脑的熟悉面孔——张五根他们果然来了,挤在人群里,踮着脚朝里张望。
趁着一次敬酒的间隙,沈嘉岁微微侧身,靠近燕回时,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后山那边,煤场第一批石炭已经堆起来了。冶炉那边,匠头说,三天后可以试第一炉铁水。”
燕回时端着酒杯的手指顿了一下,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锐芒。
他微微颔首,同样低声回应:“好。护卫再加两班,日夜轮值,不得有误。”
沈嘉岁轻轻“嗯”了一声,目光重新投向厅内喧闹的宾客,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婉。
府邸大门外,人群越聚越多。
有像张五根这样来看热闹的佃户,也有纯粹来看县主府气派的普通百姓。
喧闹声隔着高高的院墙传进来,为这精致的宴席增添了几分市井的烟火气。
“真大啊……”
“听说里面摆的酒席,一道菜就够咱们吃一年!”
“县主大人真是活菩萨……”
“不知道还招不招工啊?听说后山挖煤工钱高……”
议论声嗡嗡作响。
府内,丝竹悠扬,觥筹交错。
府外,人声鼎沸,目光灼灼。
沈嘉岁端起面前的青玉酒杯,里面是清澈的果酒。她对着满堂宾客,也仿佛对着府外那片充满期盼与不安的目光,浅浅抿了一口。
甘甜微涩的酒液滑入喉中。
宴席过半,沈嘉岁借故离席片刻。她并未回后院,而是悄然穿过回廊,登上了府邸内一处视野开阔的角楼。
夜风微凉,吹拂着她的鬓发。
她凭栏远眺,目光直直投向远处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后山方向。
那里,只有一片比夜色更浓重的巨大黑影——那是刚刚堆积起来的煤山。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
府内的喧嚣被风送上来,显得遥远而模糊。
沈嘉岁静静地站着,像一尊凝固的玉像。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栏杆,眼底映着那片深邃的黑暗,仿佛在凝视着新昌县,乃至更远地方,那即将被点燃的未来。
许久,她轻轻呼出一口气,白色的雾气在微凉的夜空中迅速消散。
“火种已备,”她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该添新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