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珍珠抱着李适,跟着沈七踉跄着钻进洛阳宫深处的西殿。这处偏殿曾是武则天休憩之所,殿内梁柱雕着缠枝莲纹,地上铺的青石砖因年深日久而泛着温润的光,只是此刻门窗都被先前的乱兵堵死,竟成了座无路可退的牢笼。
沈七拄着刀在殿内转了一圈,刀尖划过紧闭的殿门和封死的窗棂,回头时声音带着难掩的焦急:“娘娘,四处都被堵死了,怕是……怕是没路能出去了。”
沈珍珠抱着李适的手紧了紧,目光扫过殿内沉寂的陈设,一声长叹里裹着泪意:“罢了,本宫的性命本就如风中残烛,可迢郎才七岁……他为何要遭这般苦楚?”怀里的李适似懂非懂,小手攥着她的衣襟,小声哼唧了一声。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粗粝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狞笑。“哐当”一声,殿门被踹开,为首的叛军头目张虎提着染血的长刀站在门口,三角眼死死盯着沈珍珠怀里的孩子:“总算找着了!李豫的种,看你这回往哪儿跑!”
沈七猛地横刀挡在沈珍珠身前,刀刃上的血珠滴在青砖上,洇出小小的红点。“想动娘娘和小殿下,先过我这关!”
张虎咧嘴一笑,挥手道:“给我上!抓活的,赏金十两!”叛军士兵们如饿狼般扑上来,长枪短刀密密麻麻地刺向沈七。沈七深吸一口气,幻影刀法再度施展开,刀光在狭小的殿内织成一张网,劈翻了前头几个士兵。可叛军实在太多,一人一刀轮换着攻,他左挡右劈,肩头、手臂接连中了数下,鲜血很快浸透了衣衫,动作也慢了下来。
张虎抱臂站在一旁冷笑:“逞能?再厉害的刀,也架不住人多!”说着就要亲自上前,突然“嗖”的一声轻响,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精准地扎在他后脑。张虎身子一僵,随即七窍涌出黑血,踉跄两步栽倒在地,临死前只骂出一句:“靠,哪个孙子下黑手……”
众士兵吓得停了手,齐刷刷看向张虎身后。月光从殿门照进来,映出一男一女两道身影:青年黑发垂肩,眼神沉静;女子身着黑袍,手中鼓鞭轻轻一甩,鞭梢带着细碎的银光。没等士兵们反应,黑袍女子手腕翻转,鼓鞭如灵蛇般窜出,鞭梢点过之处,士兵们一个个捂着眼倒在地上,转眼就没了声息。
“还好赶上了。”女子收了鼓鞭,声音里带着点喘息,正是娜仁。一旁的张起灵走到沈七身边,指尖在他腕上轻轻一搭,眉头微蹙。沈七咳着血,手死死抓着张起灵的衣摆,断断续续道:“别管我……救……救娘娘……”话音未落,头一歪,手垂了下去。
娜仁走到沈珍珠面前,打量着她怀里的孩子:“我们是来救你的。你会武功吗?能自保吗?”
沈珍珠看着地上沈七的尸体,又看了看怀中懵懂的李适,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轻轻摇头:“我不会武功。不用救我,救迢郎……求你们了。”她把李适往娜仁面前推了推,目光却转向了张起灵,像是认定了他能护孩子周全。
“现在外面都是叛军,我这做娘的,怕是护不住他了。”沈珍珠小心翼翼地将李适抱到张起灵面前,把孩子的小手放进他掌心,“他叫李适,是当今太子的儿子。只求你们带他走,让他活下去,哪怕……哪怕忘了今日的事。”
七岁的李适眨着大眼睛,看看沈珍珠,又看看张起灵,小嘴瘪了瘪,却没敢哭出声。张起灵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小手,又听到殿外传来越来越近的叛军马蹄声,沉声道:“保重。”说完,和娜仁对视一眼,两人身形一闪,带着李适消失在殿门的阴影里。
沈珍珠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缓缓站起身,走到殿角的烛台边。烛火跳动着,映着她苍白的脸。她深吸一口气,猛地将烛台推倒在铺着锦缎的座椅上。火苗“腾”地窜起来,很快舔上了幔帐,浓烟滚滚中,她背对着殿门,静静地站在火海里。
殿外,史朝义骑着高头大马,看着西殿燃起的熊熊烈火,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是自焚了。”他勒了勒马缰,对身边的将军道:“等火灭了,派人去搜搜,务必找到尸骨。另外,整顿防务,看好城门!粮草不是不够吗?去洛阳城里的富户家抢,凡是藏粮不缴的,一律抄家!本帅要在这里,跟李豫好好玩玩!”
“是,元帅!”将军躬身应道,转身去安排士兵。火光映红了半边天,洛阳城的夜,彻底乱了。
另一边,古羹店的后院里,娜仁接过张起灵怀里的李适,轻轻拍着他的背。孩子许是累极了,在她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小眉头却还皱着。“唉,这孩子真是可怜,才这么小就遭这罪。”娜仁叹了口气。
张起灵靠在门框上,望着洛阳城方向的火光,轻声道:“世事难料。这下,洛阳又不安宁了。”夜风从门缝钻进来,带着远处的喧嚣,也带着一丝说不清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