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医的话半分不假,可这胎相不稳却是她亲手造就的——发间藏着的银针隐秘如斯。
论起以针灸篡改脉象,这世间少有人能及她。
她再次抬眼时,正对上千寻深不见底的目光。
那目光里藏着探究,像在掂量船医这话的真假。
“这么严重?”千寻的喉结不易察觉地滚动了一下,语气里掺了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先生临行前再三叮嘱,务必保全顾念雪的安危,可他来到京城才得知她已有身孕,现下更是棘手,
“那你赶紧开药!”
“这孕妇用药最是讲究,”船医捋着山羊胡,眼神在顾念雪平坦的小腹上转了圈,“每个人的体质天差地别,是否对药物过敏也需细细问明,哪能草率?”
“那你倒是问啊!”
千寻的声音沉了沉。
“不必了。”顾念雪忽然开口,脊背挺得笔直,端坐在那里竟有种不容置喙的气场,“我自己便是大夫,什么药合我体质,比谁都清楚。让我自己开方煎药便是。”
“太子妃这是想耍什么花招?”
千寻的目光骤然锐利,像鹰隼盯上了猎物。
“你堂堂赤羽卫统领,身边有三大高手护卫,外加满船的手下,难道还怕我一个弱女子?”
她轻轻抚上小腹,语气平得像一潭深水,
“我只要想保这孩子平安,且不过是些寻常安胎药和缓解孕吐的方子罢了。药方开好,你们尽可让懂药的人查验,若有半分不妥,任凭处置。”
“大人,当心有诈。”乌玥往前半步,手按在腰间的短刀上,眼神淬着敌意。
顾念雪却像没听见,只盯着千寻的眼睛,一字一顿道:
“千寻,若我和腹中孩子有半分差池,你们所有人,连带北疆临近中原的城镇百姓,全都得陪葬。”
“哼,你以为你是谁啊!口气这么大。”乌玥说着就要上前,手腕却被千寻死死攥住。
房间里的人唯有千寻知道,顾念雪说的不是妄言。
此刻怕是那个活阎王早已点齐兵马,但凡她少了根头发,萧璟煜都会立即下令踏平北疆。
千寻深吸一口气,
“太子妃,您开好药方交予乌玥便是。”
他松开乌玥的手腕,“药材的事,我会让人想办法备齐。”
顾念雪的嘴角勾起抹极淡的弧度,取过纸笔,低头在纸上沙沙书写,再不理会周遭的目光。
待药方递到乌玥手里时,那姑娘的眼神依旧像淬了毒的针。
乌玥也是赤羽卫出身,论辈分还是寒霜的师妹,也是最年轻的一个赤羽卫,只因寒霜被调去监视各路藩王异动,这才换她来执行这趟任务。
她至今想不明白,自己千里迢迢满心期待的任务,竟然只是要带一个女人回王庭!
王上要一个怀了孕女人做什么?
就算她有倾国之貌,不也还是别人的妻?
“在房里待着,别瞎晃悠。”乌玥捏着药方的纸角,几乎要将那宣纸戳破,“鬼长老们可没千寻大人这么好性子,惹恼了他们,有你苦头吃。”
顾念雪没接话,只望着舷窗外的水色出神。
乌玥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转身推门时带起的风,卷着舱外的河腥气灌了进来。
顾念雪望着门口那三道静立的黑影,黑袍在昏暗里像三块浸了墨的石碑,一动不动——
他们一口一个鬼僧,一人一个鬼长老,可这三人整日裹着黑袍,行走坐卧都如出一辙,眉眼藏在兜帽阴影里,连抬手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
要怎么分辨谁是谁?
若阿煜真遇上他们,胜算有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