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眼人都知道是瞎扯,若果真如此,也不至于叫宝玉昏睡这么多天,然而贾母却很爱听,头一个便当了真,愈发对宝玉疼爱有加。
宝玉自己却没心思理会母亲的用意,才刚睡醒,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便直勾勾的落在一旁坐着念经的妙玉身上,再收不回来了。
宝玉正待开口相询,妙玉见着宝玉那般直勾勾的眼神,心头已是一怒,面无表情的起身,冲贾母弯一弯腰,便道:
“老太君,宝二爷既已醒了,想也再没什么大碍,只需好生调养即可,我就先回去了。”
贾母正紧着宝玉嘘寒问暖,情知妙玉这些天念经辛苦,也没心思再强留她,谢了两声,又叫人赏了珠玉财宝,便任由她回栊翠庵歇着。
宝玉眼巴巴的望着,正要开口挽留,妙玉却并不看他一眼,转头已出了门去。
贾母和王夫人等这些日子也牵肠挂肚的,眼下松了口气,各自也觉得乏累,过问一阵,也都回去歇着,只叫袭人麝月等人悉心照料。
袭人自不敢怠慢,就在宝玉跟前守着,一边同宝玉说话,一边还忍不住抹眼泪。
这些日子可真是吓坏了她,倘若宝玉就此一病不起,袭人都不知道自己往后如何能活,眼下宝玉离了险境,袭人才把心落子肚子里,忍不住有些絮叨道:
“二爷可算醒了,这真是老天爷保佑,都是那起子黑了心肝的,竟冲二爷下这样的毒手。。。”
宝玉听着,却怔怔出神,竟都没心思理会到底是谁要害自己,只顾着拉着袭人问道:
“方才我醒来时,一旁坐着的那个穿缁衣的姐姐是谁?真真是神仙般的人品,我以前竟不曾见过。”
袭人声音一滞,面上的笑意僵了僵,她一门心思都在宝玉身上,方才宝玉醒来之时,瞧着妙玉那边魂不守舍的眼神,如何还能瞒得过她。
这样的眼神,也只在二爷早几年见着林姑娘的时候,方才有过的。
袭人心头一酸,顿了一顿,微微侧过脑袋,答道:
“那是妙玉师傅,也多亏了她,自你病了,她便得了老太太的吩咐,时时守在这,替你诵经祈福,免得有什么路过的小鬼把你给勾了去。”
宝玉心头一动,忍不住叹道:
“早听闻那位妙玉姐姐是神仙般的人品,姐妹们早早都去瞧过,独我没有福分,竟不得缘法。
而今见了一回,果真是无半句虚言,像这样的人物,能叫我瞧上一眼,也算老天开恩,不叫我白生了这一场病。
只是如何我才刚醒,话都没说上一句她便走了?我先前病重,虽口不能言,目不能视,可也能与她朝夕相处,岂不是天大的福分?
如今我病才好,她便要走,早知是这样,倒还不如就叫我一直病着不起才好!”
他这话若落到贾政耳朵里,只怕转头又要挨一顿打。
袭人听得心里一苦,忍不住叹息一声,却不敢声张,只得强笑着劝道:
“二爷休说这样的胡话,若二爷就这般病着,不说老太太和太太何等挂念,便是那位妙玉师傅日日为二爷诵经祈福的心意,不也都尽辜负了?
“若二爷有意谢她,待病养的好了,那时登门去谢,岂不更显诚意?那时自然便又见得着了。”
宝玉这才觉得有理,不再长吁短叹的,暂且安下心来,又沉沉睡了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