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十里外的老林深处,一百二十双眼睛已在黑暗中亮起,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狼。
残火蜷成最后几颗猩红的炭星,夜风像一把钝刀,慢慢刮过山脊。
营帐外只剩零星鼾声与巡夜的铁甲轻碰,一切看似沉进梦里,却又像随时会惊醒。
张锡九掀帘而出,风把他的袍角吹得猎猎作响。
江天飞正倚在辕门旁擦刀,雪亮的刀身映着月色,像一泓碎冰。
张锡九走近,脚步声故意放重,靴尖踢起一粒小石子,“嗒”地滚到江天飞脚边。
张锡九轻声:“江大哥,借一步,别让火光照见影子。”
江天飞刀锋一转,刀背朝外,顺势把刀插入鞘中,咔哒一声,像落锁。
江天飞:“听你脚步声就知道,心里装着雷。”
张锡九苦笑,抬手搓了把脸,声音压得比夜风还低。
张锡九:“明日事了,我回京交割,随后直奔省城、淮城,一刻不停。”
江天飞挑眉:“这么急?朝廷又催命?”
张锡九摇头,从怀里摸出那截细竹管,指腹摩挲着封口火漆,像摸着一道旧伤疤。
张锡九:“西原寺午后飞鸽——边关告急,兵源枯了。
再迟一步,北蛮的马蹄就要踏破雁门。”
江天飞接过竹管,倒出纸条,就着月光看那八字血书:“边关血急,兵源告罄。”
他指节泛白,纸条在掌心攥出细碎声响。
江天飞:“朝廷呢?又打算把哪座城的壮丁填进去?”
张锡九嗤笑,眸子却冷得像淬了冰。
张锡九:“朝廷?他们连棺木钱都省,哪还管填坑的是谁。
这一次,我不等圣旨,也不递折子——
我调隐龙寺僧兵、龙头山马匪,再加上咱们手里这些新血,凑一支自己的旗。”
江天飞眯眼:“私兵?你可知一旦露白,便是谋逆。”
张锡九侧过脸,月光在他眉骨投下一道锋锐的影。
张锡九:“谋逆也好,勤王也罢,我不为夏家天下,只为十年前北漠那三千冤魂——
里面有亲人和你哥,还有死在粮草绝道上的弟兄。”
江天飞沉默片刻,忽然咧嘴,笑意却带刀。
江天飞:“十年前我哥尸骨都没找齐,如今你让我再卖命,总得给我个说法。”
张锡九抬手,按在他肩甲上,掌心烫得吓人。
张锡九:“说法?好——
若胜,咱们把北蛮王的脑袋挂在雁门关,让死人闭眼;
若败,就把自己的命也埋在那儿,陪我祖先喝酒。
两条路,你选。”
江天飞吐出一口浊气,像把胸腔里的陈年郁火一并喷出。
江天飞:“老子选第三条——
活着回来,再带兄弟们喝庆功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