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的晨雾裹着硝烟味弥漫在索普朗城头时,米克洛什?兹林伊的猩红披风已被箭簇划破三道口子。他踩着齐膝的瓦砾登上西南角的残垣,手中马刀劈断最后一根悬挂奥军军旗的旗杆——那面绣着双头鹰的旗帜坠落在地,被匈牙利骠骑兵的马蹄反复碾进血泥里。
城墙缺口处的厮杀声渐渐稀落。奥军守将卡尔?霍夫曼上校靠在撞碎的城门后,胸甲被长矛刺穿的窟窿里还在汩汩冒血,他看着仅存的三百余名士兵放下武器,忽然将佩剑掷向多瑙河方向——那柄家族传承的军刀在空中划出银弧,“咚”地扎进地面。
联军的欢呼声震得城楼瓦片簌簌作响。匈牙利农民步兵举着缴获的奥军火枪朝天鸣放,铅弹穿透晨雾的瞬间,工兵正用炸药包炸开内城的最后一道闸门。门轴断裂的巨响中,夹杂着伤兵的呻吟与孩童的哭喊——那些躲在教堂地窖里的平民,此刻正被阳光刺得眯起眼睛。
兹林伊的靴底在血水里踏出吱呀声。他清点战场时,发现每向前走三步就会踢到一具尸体:奥军的蓝色军服与联军的灰绿色号衣纠缠在一起,克罗地亚轻骑兵的马靴勾着奥军士兵的红缨,多瑙河上漂浮着无数头盔,仿佛河面上开满了铁灰色的花。
“将军,俘虏清点好了。”副官手里的羊皮纸被血手印浸透,“奥军活下来的只有两千三百余人,还能走的不足一千多。”他忽然指向城东,“守将霍夫曼……自尽了。”
兹林伊弯腰捡起块染血的奥军徽章,铜质的双头鹰已经被马蹄踩得变形。他想起开战前赵良栋的军令:“十日内不破城,提头来见。”此刻距离最后期限还有两天多时间,城墙上插满的联军旗帜,像是给这句狠话插上了翅膀。
联军的伤兵营设在教堂广场上,军医正用烧红的刺刀给士兵烙伤口。兹林伊蹲在石碾旁,给一个断了胳膊的匈牙利士兵包扎,他的手指在打结时突然颤抖,这场战斗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惨烈了。
“八千三百二十六。”兹林伊在阵亡名单上画下最后一个圈,笔尖戳穿了纸页。这个数字比想象中的多了太多了,其中半数是因为攻城时,被守城器械砸死或者砸落坠入护城河淹死的。他抬头望向城北的高地,赵良栋派来的监军正在那里竖起望远镜,旗语兵挥动的黄旗在阳光下格外刺眼——那是“任务完成”的信号。
突围的奥军残部正乘着船只顺流而下,兹林伊没有下令追击——他知道这些人会把索普朗的惨状带到维也纳,让守军主将斯塔伦贝格伯爵明白,马扎尔人的怒火远比多瑙河的浪花更汹涌。
三日后的军议上,赵良栋的手指在战报上敲出规律的声响。当听到“索普朗已经拿下”时,他嘴角的皱纹舒展了半分,却在看到伤亡数字时皱起眉头:“八千换五千,这笔账还算不错。”但当兹林伊呈上霍夫曼的佩剑时,这位明军主将突然笑了:“给活下来的士兵每人加三个月军饷,战死的……按双倍抚恤金发。”
三万多联军和十多万明军终于汇合在一起,朝着最后的王城维也纳挺进。不管是八千也好,一万也罢,在最后的胜利面前,都是一组活生生的数字。
索普朗的硝烟尚未散尽,多瑙河两岸已扬起连绵的旗帜。三万联军踏着整齐的步伐向南行进,匈牙利骠骑兵的猩红披风与明军的黑色铠甲在阳光下交织成流动的色块,马蹄声震得河谷里的土尘簌簌下落。米克洛什?兹林伊勒马立于高坡,看着自己的部队与十万明军在平原上汇成洪流,忽然觉得索普朗城下那八千三百二十六具尸体,此刻正化作这支部队的影子。
明军统帅的将旗在风中猎猎作响,玄色旗面上的金龙吞吐着火焰,与联军的红白绿三色旗在同一根旗杆上并排飘扬。两军会师的那一刻,匈牙利农民步兵吹起了自制的芦笛,明军的号手则奏响了《将军令》,不同的旋律在多瑙河谷里碰撞、交融,惊飞了芦苇丛中的白鹭。
“维也纳城墙周长十三里,平均高度九米。”明军参谋官展开羊皮地图,朱砂笔在多瑙河支流处划出红线,“城西的霍夫堡宫一带,守军部署了一百二十门青铜炮,基本上都是从意大利人那里购买的重型武器。”他的指甲在“7000雇佣军”字样上重重一点,“这些人多是意大利佣兵,打硬仗不行,但守城经验丰富。”
兹林伊的手指抚过地图上的维也纳城标,那座哥特式尖塔的图案让他想起索普朗的圣伊丽莎白教堂。“市民义勇军有一万五?”他忽然笑了,想起索普朗那些躲在地窖里的平民,“斯塔伦贝格伯爵把面包师和铁匠都拉上城墙了?”副官递来的情报显示,维也纳的面包房已经开始用马肉做面包,城外的百姓都被守军赶入了城中,城外连一粒米都没给明军留下。
维也纳城头的守军正忙着加固城防。雇佣军的队长用意大利语训斥着偷懒的市民,让他们把教堂的铜钟熔铸成炮弹。百余门火炮沿着城墙排列,炮口对着城外的平原,其中最大的一门能发射四十斤重的铁弹,炮身上刻着“1650”的字样——那是意大利人铸炮的年份。
霍夫堡宫的地下室里,斯塔伦贝格伯爵看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敌军标记,手指在“联军”与“明军”的字样间来回移动。斥候递来的急报说,索普朗的残兵已经逃到城下,带来了“血流成河”的消息。伯爵忽然抓起桌上的银杯摔在地上:“让那些市民义勇军准备将城中收集起来的家具都搬到城墙跟下,就算拆成木板也要给我往死里砸!”
城外空空如也的葡萄园里,明军的炮兵正用罗盘测量距离。他们发现守军在多瑙河的支流里埋下了铁蒺藜,通往城门的道路被挖成了深沟,沟底插着削尖的木杆,明显是为了延缓明军攻城的步伐。
夕阳西下时,城头的火炮突然齐鸣,炮弹在联军前方的空地上炸出一个个大坑,像是在给这支逼近的大军划出最后的警戒线。但是,守军的行为遭到了明军的群嘲,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奥军的行为举止都是徒劳的。
当联军的先锋抵达维也纳郊外时,恰逢一场暴雨。雨水冲刷着士兵们的铠甲,在地面汇成一道道溪流,此刻终于要与王城的土地交融。兹林伊站在雨中,看着城头闪烁的火把,忽然想起赵良栋的话:“最后的胜利面前,一切牺牲都是数字。”但他耳边响起的,却是索普朗伤兵的呻吟。
明军统帅策马来到他身边,递过一壶烧酒。“明日拂晓攻城。”统帅的声音被雨声模糊,“你的骠骑兵从东门佯攻,我们主力打南门。”酒壶碰撞的瞬间,两人看见远处的城头闪过一串信号弹,像是死神在夜空中点燃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