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福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话里的逾越,或者,他潜意识里就没把这当成“逾矩”。
他往前凑近一步,看着楚明姝,那神情简直是又心疼又有点恨铁不成钢:“小姐您这是说的什么傻话?大少爷他住书院是方便,可现如今您在这儿呢!”
他用力拍了拍胸口,“大少爷人在跟前儿杵着,哪怕白天去念书,晚上回来好歹能跟小姐一同用顿晚膳,说说话!那能一样吗?这府里头下人那么多,看着热热闹闹,可说到底,只有大少爷才是小姐您嫡亲的兄长!”
他情绪激动起来,语速也加快,完全是一副长辈操心小辈的口吻:“小姐您刚回来,这宅子又大又空,看着东西都是好的,可说到底陌生!总得有个亲近人在身边陪着您熟悉适应,您心里才定当!要不然,老爷他——”
他猛地提到这个词,语气里竟带上了显而易见的嫌弃和抱怨,“老爷他又不靠谱!人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转悠呢,指望他?门儿都没有!所以啊,只能必须是大少爷留下来!”
“大少爷现在要读书?那当然也是要紧事!可这书什么时候不能多读一会儿?十年寒窗也差不了这几天!可小姐您刚到家,才是最需要贴心人在的时候!他当哥哥的不在这守着,难道跑山上去躲清静?天底下没这个道理!”
他顿了顿,仿佛觉得自己已经把道理说透,满意地点点头,“就这么定了!小姐您甭操心这个,大少爷知道轻重!”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言论,终于让楚明姝彻底从愣怔中惊醒。
她看着穆福,心底之前那一丝模糊的异样感陡然放大。
这位管家的态度和言行,绝不是一个寻常管家对主人该有的样子,大大超出了主仆的界限!
他是谁?仅仅只是个管家吗?
无数疑问瞬间涌上楚明姝的心头。
然而穆福似乎完全不觉得方才那番话有任何不妥。
他教训完毕,看着楚明姝沉默,便心满意足地收工,转回身去,小心翼翼地挪动那只放在矮几上的嫦娥玉雕。他
那份专注和投入,又回归到一个兢兢业业的老管家模样。
楚明姝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所有疑惑暂时都压了下去,没有追问,也没有点破。
她端起手边早已凉掉的半盏温水,慢慢抿了一口。
……
穆福的动作很快。
天擦黑时,他便领着十几个穿着青色比甲低眉顺眼的丫鬟,站在了楚明姝的院子里。
“大小姐,”穆福躬身,“您院中只岸芷、汀兰两位姑娘伺候,实在太过简薄。白日传话,竟无人近前听用,此乃老奴失职。这些丫头都是府里调教好的,性子稳重,手脚也利落,请您挑几个合眼的,留在院里使唤。”
楚明姝目光扫过下方一排垂首的少女,并无异议。
岸芷、汀兰虽好,但偌大一个院子,仅靠两人确实捉襟见肘。
她随意点了四个看着顺眼的:“就她们吧。”
“是。”穆福应下,立刻安排人带新选的丫鬟下去安置,熟悉规矩。
他转向楚明姝,又道:“府医柳大夫已在花厅候着,请大小姐移步,让大夫给您请个平安脉。您在外多年,身子骨最是要紧。”
楚明姝点头,由半夏陪着去了花厅。
柳大夫是个须发花白的老者。
他仔细地为楚明姝左右手都把了脉,又观了气色舌苔,沉吟片刻,方道:“大小姐脉象浮细,舌淡苔薄白。此乃骤逢变故,惊悸伤神,心气耗散,气血两亏之象。眼下不宜骤补,当先以安神定志之方调理心绪,待心神稍宁,气血渐复,再徐徐图进补之事。”
“有劳大夫。”楚明姝神色平静地接受了诊断。
这具身体根基本就虚浮,如今不过是更添了一层。
穆福却听得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他站在一旁,事无巨细地追问:“柳大夫,这安神的药吃几副?每日何时服用最佳?饮食上可有忌讳?寒凉之物是万万不能沾了,那温补的如参汤之类,可能略进些?还有这院子,您看朝向、通风可还妥当?要不要再添置些暖炉?夜里窗子开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