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漂亮!祝一凡!”藏钟肥厚的手掌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重重拍在他肩上,祝一凡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对方后槽牙因过度紧张而疯狂摩擦发出的“咯咯”声,像在咀嚼冰冷的砾石。“省厅调查组已在路上!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藏钟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宿命般的唏嘘,“唉…同差不同命,隔壁中队的王谦谦…刚排查路口呢,突发心梗送急救了…这命数…”
“老王?王谦谦?”祝一凡挣扎着爬起来,目光掠过地上那滩还在轻微沸腾的“逃犯遗迹”,最后定格在保时捷车窗残留的几块扭曲碎片上。那些碎片边缘,正渗出蛛网般细密的、妖异的血红色微光,仿佛地狱的毛细血管在水泥地上悄然蔓延。
叮!
【生命之轮系统:恭喜宿主完成【SSS级高危任务:行走的王水炸弹。获得成就:酸爽人生体验者!城市英雄(临时版)称号解锁!精神创伤评估:中度。建议:申请心理干预补贴(如果批得下来的话)】。
正当祝一凡看着那滩“遗迹”和血光发愣时,一个穿着笔挺夹克、梳着油亮三七分、腋下夹着厚厚文件夹的男人,像计算好时间一样,精准地踱步过来:政治处主任徐敏。
“小祝啊,”徐敏脸上挂着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官方面具,声音不咸不淡,“场面搞得…有点宏大啊。”他瞥了一眼那堆还在冒烟的“有机废料”和腐蚀得不成样子的隔离墩,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仿佛在心疼公共财产。
祝一凡抹了把脸上的尘土油汗,挤出一个虚弱却饱含希冀的笑容:“徐主任,运气,运气好赶上了…您看这情况…我这…”他话未言尽,但眼神里的迫切已昭然若揭:这般出生入死,换块晋身的敲门砖,不过分吧?
徐敏慢条斯理地翻开那本厚重的文件夹,鎏金的钢笔尖在某一页象征性地轻轻一点,语气带着程式化的、恰到好处的遗憾:“嗯,具体情况我已初步掌握。小祝,你这股子拼劲,值得充分肯定!局里一定会给你记上一笔功劳的!”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钝刀开始温柔地切割,“但是呢…晋升提拔,讲究的是一个综合考量。你看,你这流程上嘛…欠缺了一点必要的环节。”
“流程?”祝一凡心猛地一沉。
“对,”徐敏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如同精密的仪器,“你接到系统发出的最高等级高危警报后,依照《紧急勤务规程》第三章第七条,第一时间应当做什么?是立即上报指挥中心,原地待命,等待清晰的支援指令!对不对?”
祝一凡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辩解:“可当时情况危急,千钧一发…”
“再紧急,程序正义是铁律!是不可逾越的红线!”徐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他,“你擅自行动,虽然结果是好的,避免了难以估量的灾难性后果,但这个‘擅自’二字,在考评委员会那些老同志眼里,就是最大的硬伤!勇猛可嘉,规矩意识欠缺啊,小祝同志。”他叹了口气,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而且,你在追击过程中,间接导致了重大民用财产损失,”他指尖优雅地一点那辆成了艺术废品的保时捷,“虽事出有因,但后续的巨额赔偿争议、汹涌的舆论压力,谁来善后?谁来买单?这些实实在在的‘负资产’,在衡量一个干部的全局观和稳重性时,都是要打折扣、要扣分的!”
祝一凡看着徐敏上下翻动的、涂抹着冠冕堂皇话语的嘴唇,又低头看看地上那堆差点把自己也“蚀解”了的“负资产”,一股彻骨冰寒伴着荒诞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原来他拼死阻止了一场足以蒸发三个足球场的浩劫,最终在晋升的天平上,竟抵不过一条“未按规定先打电话报告”的程序疏漏?
“徐主任,直言不讳吧,您的意思是…我这功…还有没有?”祝一凡嗓子发干。
“功,当然是立了!板上钉钉!表彰大会肯定有你一席之地!”徐敏再次拍了拍祝一凡的肩膀,力道控制得如同精密仪器,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敷衍,“锦旗、奖金,甚至争取个三等功!都是实打实的表彰!至于晋升嘛…”他拉长了调子,意味深长地审视着祝一凡,如同在评估一件价值有限的商品,“你还年轻,路还长。当务之急,是把眼前这些‘善后’工作处理得漂漂亮亮,把流程上的这点‘小瑕疵’,用时间和耐心慢慢抹平,让领导们看到你成熟稳重、值得信赖的一面。这次嘛,就当是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丰富了你的资历!别着急,啊!沉住气!”他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压。
叮!
【生命之轮系统:侦测到来自【徐敏】的【职场暴击·高级】!触发被动:【晋升概率实时演算】!当前晋升至【副科级】概率:0。001%→0。0005%(原因:流程瑕疵+财产损害负面评价)。系统评价:恭喜宿主!你的‘功劳’已成功转化为‘苦劳’值500!特颁发精神安慰奖:【坚韧不拔的老黄牛】潜力徽章一枚!注意点:陈殷的苦劳值为10000,宿主可以对照一下找出差距。】
我差你妹!
祝一凡嘴角抽了抽,看着徐敏夹着那本决定他命运的文件夹,迈着方步走向还在冒烟的现场中心,大概是去“评估损失”和“指导善后”了。他低头,水泥地上那妖异的血光似乎更刺眼了,像是在嘲笑他刚才那片刻“无愧于心”的天真。
王谦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递过一支点燃的烟,烟头在夜色中明灭,映着他同样疲惫的脸:“活着就好,一凡。至于别的…看开点。这地方,有时候‘无过’的分量,比‘有功’沉得多,也稳当得多。”他吐出一口青烟,仿佛也吐出满腔的无奈。
“老王,你没去医院?”祝一凡一愣。
“老祝,你这就不厚道了!”王谦谦佯怒,“我刚好心安慰你,你倒盼着我去医院躺板板?”
“藏钟瞎扯的…不是你就好!”祝一凡接过烟,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却压不住喉咙深处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般的苦涩。他看着远处闪烁的红蓝警灯下,人群像忙碌的工蚁,在那片由他亲手制造的废墟上勘验、记录。他感觉自己像个在钢丝上跳完了全套死亡之舞的杂耍艺人,最终只收获了观众席上几张皱巴巴的、沾着油腻的零钱,和几片稀稀落落的、带着怜悯的掌声。
这英雄当的,真他妈“酸爽”!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一旁的关青禾。她没有参与那些忙碌,也没有靠近那堆冒烟的“遗迹”,只是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地望着他。她的眼神复杂,没有围观者的廉价惊叹,没有徐敏那种冰冷的算计,也没有王谦谦那种同僚的唏嘘。那是一种穿透了现场混乱与功名尘埃的凝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纯粹的…欣赏。如同在荒芜的废墟上,悄然瞥见的一线微光,虽不明亮,却足以刺破此刻笼罩在他心头的浓重阴霾。
祝一凡甚至觉得这抹“另眼相看”,成了他拼死搏杀后,唯一没有被那“三号球场清洁工”蚀解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