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下旬的这一日,哪怕是阮城都不得不放下手中繁忙的政事,抽出些空闲来符府上一聚,与家中独子一同乘着肩舆,从府上一路抬着贺礼走到城东这处高门大院。
阮家几代人都身居高位,到了阮城这一代,其兄年过六旬在京任职,再过些年就该退位让贤了,他若是再不往上提一提,可就无人能顶天了,纵使而今官至从二品。
“倘若圣上不是有事抽不开身,必会看在先皇的面子上来贺一贺符大人的寿辰。”阮城端坐在轿撵上,唉声道。
届时他正好能在皇上面前表忠心,兴许这官位就顺着提了,自皇帝把他调配到江南三年转瞬即逝,任期也差不多快到了,得趁着这节骨眼使把劲。
身为先皇幼时的伴读,符元明尽管性子执拗耿直,但只要不是犯了原则性的罪责,皇帝都不会拿他如何。
“爹,到了。”阮阳平倒没那么多心眼考虑家族的前程,他对权势向来淡然处之,一心只读圣贤书,与诗赋为伍,哪里懂得他爹的忧心忡忡。
朱红色的大门上悬挂着金丝楠木牌匾,龙飞凤舞的烫金色字体留下符府二字,相较往日多了条红色的绸布,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色。
踟蹰于门前,入眼一概是雕梁画栋,映在青松翠柏间辉煌之余不乏雅致。
偌大的朱门里里外外站了不少人,皆是江南有名的达官贵人,平日难得一见,其中少许人哪怕是符元明的身份都得亲自相迎。
琳琅满目的贺礼几箱几箱地抬进去,看得一些只蹭个名头的人目瞪口呆,直呼穷奢极侈。
“师兄。”陆知杭在熙熙攘攘中终于瞧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轻笑出声,走上前唤道。
他昨日为了能赶在符元明寿辰之前把精油和香水做出来,可谓是不眠不休,调制了几款香味,皆是用的天然植物香料,毕竟现在复杂的化工条件他暂时还不具备。
“师弟,贺礼可是备好了?”阮阳平朝他拱手示好,随口问了起来。
在望向后方时才发现陆昭也在,不过是在别处招待宾客,尚且是个青葱少年,已是独当一面,斡旋于百官间胸有成竹。
符元明寿辰办得热闹,宾客纷至沓来,前后的采办宴请多是许管家在操持,他们二人倒没什么可忙活的,只管跟着符元明一块做没事人即可。
“备好了。”陆知杭想到这贺礼,淡然一笑。
师兄弟二人自高朋满座中言笑晏晏,具是生得玉树临风,气宇轩昂,把宴上的客人都看直了眼,异彩连连。
“符大人这弟子,个个生得相貌堂堂,又兼具才学,着实难得啊!”正与符元明交谈的官员如是道。
“哈哈,见笑了。”符元明见有人夸赞起了他这两个弟子来,连连摆手,只是这笑容是比谁都灿烂,眼尾的纹路皱成一团。
众人见状哪里还不明白拍符大人的马屁应该拍在哪个点上,才学名声这些都是次要的,对方听了这么些年,耳朵都该听出茧子来了,换个新意才能脱颖而出。
当下,符府的宴席上赞许声不绝于耳,多是有关于阮阳平和陆知杭的,只管吹得天花乱坠,辞藻瑰丽。
“阳平年仅十六岁就中举,还是次名,实乃天纵奇才啊!”
“这不是符大人授业有道?倘若我儿能拜入大人门下才是三生有幸。”
“大人,不知你这另一位弟子是何人,今日才得见,生得是人中龙凤啊。”
陆知杭听着耳畔犹如魔音贯耳般的称赞,争相恐后地涌来,就是想避都避不得,那直白的目光差点没把脸皮薄的看得无颜见人。
两人面面相觑,颇为无奈。
不过,好在符元明记挂着他恩公是个低调的性子,并不喜欢张扬,去年相救的事都瞒着不让与外人道,便不敢私自替他宣扬一番,谦让了几句。
一盏茶的功夫,那些铺天盖地的赞扬,在符元明有意止住话题后总算停歇了,宾客到齐后皆是在婢女的引导下入了座,视线齐齐往居于首座的符元明身上探去。
见惯了大场面,哪怕是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符元明也没怯弱过,当下就起身在众人面前洋洋洒洒说了不少的客套话,声音浑厚沙哑,待他三言两语带过后,立马就有人兴冲冲地上前了。
“符大人,此次能赴宴深感荣幸,特意送了几分贺礼。”那人脸上的喜色溢于言表,示意家丁搬着东西上前。
“崔才驭祝符大人,如日之恒,如月之升,如南山之寿,不骞不崩如松柏之茂,无不尔或承。”崔才驭一袭锦衣华服,打开其中的一箱笑道:“此物乃溱绕城所出的溱墨,当配大人这等书中圣杰。”
溱墨?
在座的各位皆是腹有诗书之人,听闻溱墨二字顿时两眼放光,望着箱子作出垂涎欲滴的模样来。
要知道,这可是溱墨啊!
一块能抵千金,有价无市,乃是文人墨客心中无上的瑰宝,平日里想买一块都寻不到地,这人居然如此豪气,送了这么一大块给符大人。
听到溱墨,符元明也是怔了会,并未如座下的来客那般欣喜若狂,而是低头沉思了半响,面上若有所思。
这崔才驭背后站着的乃是崔家,两家勉强称得上泛泛之交,今日出手却如此阔绰,拿这等贵重的宝物来替他贺寿,只怕别有所图。
符元明是天子近臣,能得见龙颜,对于这些别有所求的官员而言,能托他美言几句就如同雪中送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