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雪屏从商会出来,身后三三俩俩地跟着人,寒暄几句后便与他们分道扬镳,脚步从台阶下移,未走几步却见车旁正立着个人,远看侧影便犹为出众夺目,聂雪屏脚步一顿,随即便又紧走了几步过去,“小宋先生。”
宋玉章回眸一笑,“聂先生。”
聂雪屏的脚步又是一顿。
宋玉章来请聂雪屏吃饭。
“明天就是中秋了,我想聂先生你一定要同家人团聚,所以就赶着今天来了,不知道聂先生你今晚可有安排?”
聂雪屏道:“怎么好叫小宋先生你请,照理该是我这长辈请客才是。”
宋玉章面上笑微微的,“聂先生太客气了,不知今晚可否赏脸给我这么个晚辈一个机会招待招待?”
聂雪屏看上去神色略有踌躇,但最终还是应承下来。
地方宋玉章提前订好了,是一座环境很优美的小公馆,聂家的人先到一步,等宋玉章和聂雪屏到时,公馆里里外外都已换成了聂家的面孔。
宋玉章叹于聂雪屏为人之谨慎,同时心中更清楚这个人不好对付。
“聂先生,我自回了海洲,这还是我头一回请客吃饭,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
“客随主便,小宋先生不必太客气。”
“聂先生是大忙人,能抽出时间赴宴,玉章感激不尽。”
聂雪屏在海洲同聂家一样神秘,宋玉章没找出什么特别有用的信息,只是过来碰碰运气,如果聂雪屏不肯赴宴,他也只好再借聂伯年的道,只是不到万不得已,他也实在不想利用一个小孩子。
幸好聂雪屏应承了下来,免去了他欺骗儿童感情的烦恼。
公馆一楼东侧有处凸起的小亭,六棱的落地窗户,从外头看如同宝石切面一般,阳光射入光线绝佳,两人到时天色已渐暗,这块宝石之地便也暗下去,散发着温和柔顺的光芒。
宋玉章的宴席就设在这儿。
“聂先生,请坐。”
亭子一半在里头,一半在外头,两人相对而坐,只需扭过脸便能看到窗外绿树繁花天色变幻的美景。
“聂家的大师傅必定都是高手,在餐食上今日是必要落下风了,只能以这风雅之地勉强博聂先生你一笑。”
聂雪屏看了窗外掩映的绿树,淡紫淡粉的蔷薇绣球高高低低地错落在绿叶之中,煞是可爱秀美,“这里风景很好,小宋先生费心了。”
宋玉章笑了笑,“聂先生喜欢就好,聂府我也去过两回,装饰得真好。”
“青云喜欢侍弄花草,都是她花的心思。”
“是么?青云姐姐果然非常人,改日我要请她到府上来指点指点。”
聂雪屏手抚了下茶杯,“那她一定高兴。”
今天请的师傅是从广东逃难来的,原本是大酒楼的掌厨,据说门下徒弟也个个都是高手,可惜没有学到师傅逃命的本领,全都不知所踪了,大师傅虎落平阳独木难支,到了本地也要从头做起,幸而宋玉章慧眼识珠,从一道点心中找出了大师傅这落难英雄。
大师傅不负宋玉章所托,领着几个打下手的本地师傅,道道菜出来都是令人惊艳,美中不足的是大师傅太用心,花费的时间久了些,菜与菜之间间隔良久,宋玉章人坐在那又不好招人进去催,一想菜烧得慢些也好,既把聂雪屏请来,就不是为吃,而是为拉关系,正好可以多同聂雪屏说两句话。
“聂先生,伯年最近还好么?”
“不错。”
聂雪屏简短地说完,又道:“你同他骑了几次马后,他骑上了瘾,人晒黑了许多,身体也健康了不少。”
聊起聂伯年,两人终于也算是有话题,不至于干巴巴的冷场了。
宋玉章同聂饮冰交往时就发现聂饮冰说话特别不像人,要么不说,一说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很不会聊天,宋玉章往往要绞尽脑汁才能同他聊出一个友好欢欣的气氛。
聂雪屏性子同聂饮冰不一样,只不过话少,有时候说着说着就没话说了,这“没话”是自然而然的,如同风过湖面,涟漪散去之后终归无痕,不叫人尴尬,倒叫人觉得心静,风再起时,自然而然地又能接着换个话题聊下去。
宋玉章有应付聂雪屏的准备,原是打足了精神,但同聂雪屏聊着聊着,人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放松之后他随即又愈加警惕起来,怕被聂雪屏寻出什么破绽。
“英国的秋天同这里大不相同。”
宋玉章主动说道,“学校植物园的风景一直叫我念念不忘。”
他提前做足了功课,这回不管聂雪屏同他聊牛津的什么,他都不会怯场。
聂雪屏道:“学生时代,无论哪一处风景都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