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奈地笑笑,也不打算追问林礼簪子的渊源,她愿意了自然会说。他将宁嫣玉的事情详细说与林礼,接着过问师叔的下落。
“方老少年英才,慈悲半生。我师父曾与他交手,水上君子名动五门。”林礼眸子半垂,听来无言,突然开口,自语似的,“怎么会遇见薛逸这样的人呢?”
她在话本上看过很多故事,怒骂苍天痛斥好人无报。汪吟吟当时哭得稀里哗啦的,很能与故事里的人物共情,痛骂抛弃发妻的变心男人,痛骂恩将仇报的宵小之徒。她看得倒是很冷静,因为这些故事里她安稳的练武生活太远太远,痛骂他们还不如痛骂小青峰天天吃素来的更有真实感。
有些悲惨要亲眼目睹才能懂得如何同情,有些时候终究是要面对现实才能潸然泪下。
她为方恨少鸣不平,身负绝学、俊彩飞扬、侠气荡肠、济弱济贫,一切应该用来形容非凡侠客的词语都可以用来形容方恨少,他的前半生应该仗义行侠,后半生应该收徒讲学,享誉美名。
却被薛逸做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模样。
她说不出什么感受,难过、伤心、替人不值得。
而自己对这样的情形无能为力,甚至也无法让方恨少知道她在为他鸣不平。
“恩怨要有了结的时候。”尹信瞧出她的失意,却不会让她沉沦其中,“抓住薛逸才有交代。你们武林想找他,启州官府也不能放过他。”
尹信顿了片刻,苍烟楼的泡沫原是自己从中助力让它破给叶泰初看的。那些钱算是他替薛逸赔好了,苍烟楼的股票的原买主现在手里的钱如常。换个说法,他现在是苍烟楼最大的债主,这楼命运如何其实该他说了算。
只是方老还在,尹信为表尊敬实在不敢造次。再者说,对他来说都是小钱。
他想了想,把先前汇市的事情又说给林礼听,包括今日汇市已经停业整顿了。
“那么先前被做掉的晶仪水粉、洪云酒楼之类,怎么办呢?”林礼问,“莫非就这样让他们尘归尘土归土了?”
“我收掉了。”尹信淡淡。
“全收了?”
“嗯。”
“若是日后再亏……”
“阿礼,很多启州人都在汇市里投机取巧,今天卖出明天买入,以为这样就能避开起伏,稳赚不赔。”尹信缓缓道,“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持有一家股票十年,那么就连一炷香的时间都不要持有。”
“汇市说到底是利于启州商事发展的助力。叶泰初只是没有想得透彻,才让人有这么多空子可钻。把规则完善之后,还是要开业的。那几家经历过泡沫阴谋的店铺有的是真本事,我不光是为叶泰初收这个场,也是自己认准了这些掌柜的经营能力。”尹信道,“你便看看吧,往后日子还长着。”
林礼乐得看戏,祝这位镇抚大人能靠他的眼光,赚的盆满钵满。
总之不是她的钱嘛。
不过她对另外一件事感兴趣,便是汇市要怎么整顿。
“涨跌必须有度,严禁恶意纵市。”尹信已经对叶泰初讲过他的想法,总结起来归结于这一句话。
汇市如今的局面,在于有人能利用股权和舆论让竞争对手一夜之间破产。汇市一天的股票价格浮动太大,只要有人开价购入,想涨多少便能涨多少。同理,想跌多少也能跌多少,这就给了人可趁之机。
如果上下有一成的限制,一天内上下涨跌不超过一成,就可以避免这样巨大的起伏,给商户和买家们思考与喘息的时机,不至于形成一夜之间全数倾覆的泡沫。若是真的遇上什么不可控的事件,也有了“救市”的时间。
再者,今后一定要严令禁止像启州这四人一般恶意纵市的行为。说到底,被诱骗进入泡沫之局的无知者输给的是自己的非理性。正如叶泰初最初以为,盈亏自然有时。但恶意纵市和普通盈亏的区别在于,有人利用普通人的非理性操纵市场,达成自己不轨的目的。
汇市既然有“广汇天下钱源”之机,福泽的应该是整个启州商事,而非成为某一家一户的钱庄。
诸如本次启州四人利用的舆论和人心,这是最不好管的,也是管不了的。尹信选择从汇市内部着手,要求易手不仅对挂牌的商户进行查账,还要盯紧买家大户的钱财动向。一旦某人的交易量达到一定数目,成为汇市中能够引导方向的大庄家,就要对他的交易定期省察,避免有人恶意纵市。
另外,舆情议论自然不可避免,但这一遭过后,这四人手下的眼线探子皆要一一拔掉,重肃汇市堂下风气。
叶泰初当时想得到汇市内部不可向外透露股价信息,自己不染指任何生意,养了一批缄默的易手,却不知如今境况,易手的迟钝也是一个原因。那些陷入泡沫圈套的商家的账面,易手们自然是知道的,可对这样的盈利能力与股价的出入竟然没有一人质疑,纵容泡沫越吹越大。
对易手的选拔和培养自然要上心,听记、核算、抄写、洞察的本领都要训练。
以及,汇市里那记录杂乱的账目,通通都要重抄重整,往后的记录不可杂乱无章,必要条分缕析。一月到底大查一次。
做这些事自然要花费不少心思,叶泰初有了前车之鉴,如今一心求稳,不敢激进。他有剔骨的决心,在养出合适的班子之前绝不可能再让汇市开一天张。他的两撇八字胡终于被赋予了孤竹的清高,送尹信出府时,定定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