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的不敢随意议论主人的事情,只道谢离开。
李霄雪身为外人,不敢对管事的提实情,借口收拾头面,先将寒尘安置好了,叮嘱他一直躺着休息不许起来,这才去到少庄主的房门口。
亲爹自杀,少庄主又不是冷血凉薄的,心里难受是人之常情。她该如何规劝才好呢?总之是不能由着少庄主买醉,那样对身体不好的。或许陪她说说话,散去心中郁结,激起她的斗志能让她化悲愤为力量,重振精神。
49知己朋友
李霄雪敲了几下房门,里面才传出张梓萱沉闷含混的声音:“滚开,整日哭哭啼啼的,看见你就心烦。”
房门是虚掩着的,李霄雪听到回答,猜测她说的应该不是自己,不过还是犹豫着是否就这样贸然进入。
这时张梓萱那个房里人端着托盘也来到门口。他这会儿依然戴着面纱,不过大眼睛里泪光盈盈。他似乎听到了房内的响动,十分抱歉地望向李霄雪,哽咽道:“李小姐对不起,主人她喝醉了,想来刚才是骂奴家。主人一早起来还不曾用餐,只喝酒对身体不好。可是主人嫌弃奴家不懂事,无法开解她的心事,将奴家轰了出来。李小姐若是方便,能否……”
那房里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天生胆怯,能够连续对主人以外的女人说那么多已经是难得。
李霄雪不待他夹杂不清的讲完,就大致理解了意思,点头接过装满食物的托盘,安抚道:“你放心,我这就拿了吃的进去陪少庄主说说话。你且到别处休息吧。”
那房里人顺从地点点头,为李霄雪推开房门,挑起了门帘,等她进房,又说道:“李小姐您真善解人意,主人的事情让您费心了。奴家本就是主人的使唤人,不敢走开,就侯在门口随时听吩咐。您放心,奴家不会打扰您们的。”
李霄雪心想张梓萱的这个房里人还真是贤良淑德谨守本分,应该属于大周传统男子的典范,不光是容貌就连性格也都极符合大周女子的审美。不过若是真的塞给她这种男人,她宁愿选择秋怜,至少秋怜能大大方方头脑清晰的说话讲事情,不用她时刻操心安抚牵挂。
张梓萱听到有人进了门,她已经是喝的晕晕乎乎自己站不起来,趴在桌上捏着酒瓶子,斜睨一眼,笑道:“是李姐姐啊,来的正好,快陪我喝几杯。”
李霄雪将饭菜放好在桌上,夺下张梓萱手里的酒杯,替她斟满一杯,也为自己斟了一杯。
张梓萱伸手就要去拿那倒好了酒的杯子,却被李霄雪拦住。她恼道:“李姐姐为何拦着不让我喝酒?”
“你那种喝法太无趣,独自饮酒无所谓,现在由我陪你,咱们总要讲究个喝法。”李霄雪知道喝多了的人不能硬是拦着不让喝,她于是变通了一下。
张梓萱果然感兴趣,没有执着去抢酒杯,努力支撑起晕沉沉的脑袋,醉眼朦胧地看着李霄雪好奇问道:“李姐姐说说看怎么个喝法?是行酒令还是吟诗作对?别看我喝的有些高了,不过脑子还清楚的很,你莫要以为现在能占了我什么便宜。”
“吟诗作对我哪有本事赢得过远近闻名的才女?”李霄雪笑道,“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先答应了由我出题。”
“好好,随意。”张梓萱不及多想,满口答应,眼神盯着酒杯不放。
“那我问你答,你能答得出,方可喝酒。你答对了,我罚两杯,你还可以问个问题让我答。如果你答错了咱们谁也别喝。”
张梓萱隐约意识到李霄雪提的规则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不过脑子转的比平时慢了许多,也懒得计较,应道:“好好,你先出题。”
李霄雪这个游戏类似于真心话大冒险,她先问了几个比较好答的,哄着张梓萱对游戏生了兴趣,她也硬撑着喝了几杯酒,等兴致上来了对方戒心下降了,她才转入正题。
“该我问了,少庄主,你说自古承袭的了法规矩,每一条都有道理都是永远不可更改的么?”
张梓萱闻言,只觉得脑壳生疼,不是因为酒劲作用,而是这样的问题她曾无数次问自己,她颤声道:“李姐姐,你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李霄雪并不回答,而是继续连珠炮一样的问道:“你可曾想过死契奴隶子子孙孙都是死契奴隶这样的规矩很没道理?会让所有死契奴隶都不思上进,无望此生消极怠工?你可知道男人之中也有懂事明理聪颖卓越之辈?你是否期待着大周能变得更加富强,傲视群雄再不惧外族入侵?”
“啊?”张梓萱瞪大眼睛,血脉喷张,心跳加速,她已经忘了去喝酒,脑海中一瞬间被这些问题塞满了。她的心里因着这些问题被挑起了更多迷茫,借着酒劲而生的冲动,让她失去了以往的镇定自控。她愤愤不平地回答道:“你问的好,问的对!凭什么死契奴隶的子孙永远都是死契奴隶?凭什么男人不许读书识字不能为了效力?我自然想要大周变得繁荣富强,我从政为官也是以此为奋斗的目标。李姐姐,你突然问我这些,是为了什么?你怀疑我的理想么?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么?你不愿意继续帮我么?”
李霄雪一抖手将自己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弄出脆响震人心魂,亦严肃说道:“既然你心怀如此志向,为何在此沉迷买醉颓废蹉跎?”
张梓萱的目光之中又流露出几许迷茫,颤声道:“李姐姐有所不知,我心里难受,我以为喝醉了睡一觉就能忘掉,却发现醒来之后更难受,忘不掉。”
“亲者已逝,他用性命成全了你,让你不再有后顾之忧,你再沉迷伤痛自责徘徊,耽误了前程,他在九泉下会替你难过的。”李霄雪贴近了张梓萱的耳际,轻声劝说。
张梓萱全身一震,险些从椅子上跌下去,惊疑难定地望着李霄雪:“你说什么,你都知道了什么?”
“我知道你为何难受。”李霄雪坦然地迎上张梓萱的目光,“你不用怕,我不会因为这个秘密要挟你。相反的,我想要与你站在一起,一起为了你的理想而努力。我来到大周,一路见到太多不公之事,落后愚昧的观念扼杀了多少无辜的人?我不愿见生灵涂炭,我不愿见弱者哀鸣,幸好遇到了你。你的才华不仅在诗书,你亦是胸怀天下兼济苍生。一旦走入政坛,你就不再是为你自己或者你的家族而活。”
在李霄雪承认她知道真相的那一瞬间,张梓萱出了一身冷汗,酒也醒了大半。她站起身,抓住了李霄雪的臂膀,清晰地感受着自手臂传来的温暖,让她再也生不出猜疑的理由心思。她早已看出李霄雪绝非普通人,一个来自异邦的寻常商旅岂能有如此见识?她与李霄雪攀谈的时候,在大周而言最先进的理念技术,李霄雪都好似早已知晓,甚至不经意间还能提出更多更好的建议畅想。李霄雪究竟是什么来历?又如何得知了她的秘密?
“你究竟是谁?你为何愿意站在我这一边?”张梓萱认真问道。
李霄雪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壮了胆,脑子一热把心一横不再遮遮掩掩,如实回答道:“少庄主恕罪,当初我自称是异邦人其实是托辞。我来自中了,也就是你们所谓的神仙圣土。”
“你说什么?”张梓萱比刚才更加激动,“你来自神仙圣土?与百年前男帝的妻主来自同样的地方?”
“确实如此。不过也许我没有男帝的妻主那么大的本领,可我也渐渐被大周吸引着,被我在乎的人牵绊着,愿意留下来为大周做些事情。”李霄雪的眸子里浮动着复杂的情绪,虽然盯着张梓萱,脑海里却挥不去寒尘的影子。
如果说真正的理由,她谁都可以不管,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寒尘。当然,现在,为了争取到张梓萱的认同,她可以善意的撒谎:“少庄主,自从相识以来,我就觉得与您投缘,也深深敬佩你的人品,赞同你的理想志向。还望少庄主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们一起努力定然能够有一番大作为。”
张梓萱的表情渐渐从茫然变为坚定,她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而后郎声吩咐道:“翠屏,拿醒酒汤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