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里扒外?”琳琅的脸色有些不好,“裴姑娘这话怎么听不懂。”
“不用你听懂。”裴明岚气哼哼的,“以为攀上广安郡主的高枝儿就成凤凰了?哼,总有一天她会被画院踢出来,到时候看她还有脸出门。”被皇帝亲口御赐进画院习艺,哪怕裴明溪的出身并不光彩,这份荣耀也让许多人艳羡。广安郡主更是由此博得善识贤才的美名,心情一好就送了份小礼物给裴明溪,将裴明岚气得够呛。
平日里瞧不上眼的妹妹陡然成了荣耀,裴明岚心里那股酸味儿经久不散。琳琅晓得她的心思,微微笑道:“裴姑娘神通广大,竟然还能把明溪从画院踢出来,我拭目以待。”
裴明岚冷哼道:“她不过是靠着广安郡主才能进去,等她被厌弃,哼,还不都系在广安郡主身上。”仿佛已经看到了裴明溪被踢出去的结局,她的脸上竟浮起笑意,“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她读书少,不懂。”
系在广安郡主身上?琳琅不敢苟同。若非裴明溪有真才实学,单凭广安郡主几句话,皇帝就能允她进画院?那也未免太容易了!
眼见得跟裴明岚争辩只是徒劳,琳琅便冲她一笑,“若我将这番话转述给广安郡主,裴姑娘这样质疑她的眼光,你猜她会怎样想?”顺便添油加醋道:“明儿我正好去衍国公府,裴姑娘等我的好消息吧。”
一扭身,带着锦绣扬长走了。
裴明岚被这番耀武扬威气得咬牙,再看一看手里的镇纸毛笔,心里愈发懊恼,竟是摔在地上,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掌柜的追着那丫鬟追讨银钱,一脸尴尬。
这里琳琅乘车回府,心里毕竟也盘算起来。认真来说,裴明岚的话未必就没道理,裴明溪是靠着皇帝赏识才能入画院,这赏识究竟值几分钱,谁也不知道。那些饱学之士凭着客居出身,在宦海中都会朝不保夕,更别说裴明溪一介毫无倚仗的弱女。
画院常要和宫廷打交道,那里面可都是贵人,任谁看裴明溪的身份不顺眼,吹点儿邪风,恐怕真就能把裴明溪吹出来。这条路终非长久之计,若真有被挤出画院的一天,后路还是得铺好。
琳琅咬了咬唇,横竖现下裴明溪最缺的就是高人指点,能在画院中学得一身本事,就算站不住脚又如何呢?至不济,到时候自己出银子开个字画铺,也是条活路吧?
这么左思右想,到了兰陵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贺卫琛这会儿刚吃完奶,正被奶娘抱着在院里散步。贺卫琛如今已经八个月大了,秦氏照料得好,小孩子身体壮实,这时候总爱动,虽然还不会走路,瞅见没人时就要自己爬来爬去的折腾。
奶娘们哪敢让小公子在外面地上爬,牢牢的抱着不放手,瞅着贺卫琛要去哪里,就连忙的抱过去。小孩子对事情又新奇,一会儿瞅着东边的树叶好玩,一会儿瞧见南边的睡猫有趣,直把奶娘折腾得团团转。
琳琅进去的时候他正伸出手指着哪只小黄猫,咿咿呀呀的想靠近。秦氏这会儿在廊下看书看得入神,因之前大夫随口说过孩子还太小,尽量少碰猫狗,奶娘们牢牢记着,才不敢让他称心。
正较劲儿呢,瞅见琳琅回来,奶娘如蒙救星,当即抱着贺卫琛看向琳琅,口中哄道:“看,姐姐回来了!”
贺卫琛每天都要被琳琅逗上几个时辰,当然认得这张脸,虽然未必懂得,却还是伸出手来,咯咯的笑着,早将那猫儿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琳琅瞧着弟弟时心里就暖融融的,跑过去将他抱在怀里,吩咐奶娘,“去把大姐姐送的软毯拿来。”
秦氏在兰陵院里种了不少的花,这时节木槿紫薇正开着,等丫鬟们将软毯铺好,琳琅便将贺卫琛放在上面,陪着他玩耍,若瞧见他要爬进泥地上去,赶紧拦腰抱起来放回原处。贺卫琛虽然有些不乐意,但有姐姐陪着,却也玩得不亦乐乎。
虽是入了秋,天气却还是热得很,秦氏看完书,瞧她姐弟俩玩得有趣,自然也凑过来。贺卫琛想站起身却很快栽倒下去,滴溜溜爬到秦氏怀里,手里握着琳琅才编的一个花篮。
正好贺文湛从外面回来,瞧见这场面时不由一笑。
茅屋昏烛光,幼子戏草堂。虽不是同样的场景,那份恬淡安谧却是相似的。
次日琳琅便跟着大夫人往衍国公府去了。贺璇玑是七月初诊出的身孕,据说已经有今两个月了,她因为身底子好,平时鲜少用郎中,才会身怀有孕而不自知。庄夫人为此嗔怪了她几句,嘱咐她好生静养,再不可劳心费神。
是以琳琅跟大夫人去的时候,贺璇玑就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正在绣一个小孩子的肚兜。
庄夫人身为婆母,儿媳有孕亲家母来看,她自然会陪着。
见着贺璇玑正垂头绣东西,庄夫人就是一笑,“这孩子,说了不要费神,该好好养胎,这会儿还是安静不下来,真是要没辙了。”大夫人便也陪笑,“毕竟是头一次有孩子,怕是心里也盼着呢,夫人担待些吧。”
“正是呢,头一次的孩子最要紧,我就怕她劳神伤了身子,您可要劝劝呀。”庄夫人的客套话说得很溜,半点都不提先前让贺璇玑立规矩的事,看来多疼爱儿媳似的。
大夫人心里门儿清,却还是得说,“夫人的心我明白,回头我也说几句。”不过自家闺女怀孕,她自然要心疼的,“确实是头胎要紧,这孩子平日里爱劳神,恐怕还得您多照顾了。”庄夫人当然得答应。
送佛至此,她们母女俩自然有话要说,庄夫人陪着说了几句话,就借口有事先走了。
这里贺璇玑和大夫人对坐,将近况说了,自是报喜不报忧。说起那位姑爷来,贺璇玑纵是再能沉得住气,还是面色一黯,“他在宫里当着差,忙得什么似的。”
屋里就母女俩、琳琅和贺璇玑陪嫁的亲信,大夫人脸上微沉,低声道:“你嫁进来也一年了,加上回门那次,我见了他统共不过四次。每回都是御前有事要忙,我瞧韩大学士家的韩荀也没那么忙呀。”
韩家因为有个在宫里做贵妃的女儿,虽然家里没什么爵位,却也十分得脸。韩贵妃的亲弟弟韩荀在御前当差,职位比庄元晋还要高一些。
贺璇玑默然片刻,才开口道:“他……”似乎欲言又止,在大夫人的眼神逼问之下,还是说了出来,“每月里回家也就三四次,其他时候要么在宫里当着夜差,要么就是跟朋友有约。我甚至提过把他近身伺候的丫鬟……”毕竟初为人妇,当着妹妹的面,有些话还是不好说出来。
屋里气氛一时低迷了下去。贺璇玑陪嫁过来的银铃走近前来,低声道:“郡主听说六姑娘来了,想请她过去说话。”
郡主相请不好拒绝,贺璇玑便勉强冲琳琅一笑,“去吧。”
庄嫣身边的丫鬟叫红珠,朝着琳琅行个礼,带着她走了。从贺璇玑住处到庄嫣那里有一段路要走,琳琅带着锦绣跟在红珠身边,心思却还留在贺璇玑那里。
一月里回家三四次,妻子有孕时也不见踪影,可见庄元晋对这位美妻不是很上心。难道她的感觉没错,贺璇玑跟庄元晋的感情只是平平?可当初那段佳话沸沸扬扬,人人都以为是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庄元晋如今怎么会这样待大姐姐?
心里不知怎的就是一阵钝痛。是当初那段佳话传错了,还是感情太容易转淡?
想起当初贺璇玑提起庄元晋时含羞带怯的模样,忍不住就是一声叹息。
到了庄嫣那里时,出人意料的,竟然还有另外一位客人在——魏嫆。这位兵部尚书的千金今年也十五了,却迟迟没有说任何人家,因为她和庄家沾亲带故,庄嫣跟她的交情也颇好,这会儿正在打趣,“要不我请婶母做主,把你说给我五哥?到时候咱们成了一家子,说话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