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无论吴璘还是沈迟,毕竟距离血腥厮杀的前线城头还有百步距离,以他们的视角,只能看到了爆燃而起的一片火光,根本看不到城头的真实战况。这两个人,都只是根据经验和推测第一波突上城头的兵马已然丧失了战斗力,并且做出应对。
——他们当然想象不到,此时此刻,一片火海之中,自己派上去的那些精锐甲士居然还在咬牙顶着烈火焚身的痛楚,向金军守军做最后的突击。
守军以不分敌我的猛火油罐将他们突入的城墙段覆盖,想要将他们隔绝在火海之中!他们便趟过火海,哪怕沾了火油的甲衣全部燃烧起来,也毫不退缩。
那些刚刚被调上城头戍守的金军甲士,几乎是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些残存的宋军甲士全身燃烧,浴火而来,一时之间,他们就连抵抗都变得迟疑起来。
“杀贼——杀贼!”
宋军呼啸着突入,他们有的咆哮着踏过火焰,挥舞手中刀剑重锤,向着正乱糟糟列阵的金军甲士恶狠狠地砸上去,有的则干脆死死抱住金人,滚倒在地,想将自己身上流淌的火焰引到他们的身上……
到处都是呐喊和咆哮、到处都是不甘的嘶吼。同归于尽,几乎成了这支精悍兵马一种普遍选择。
那位姓郑的指挥使,在登城之后也被兜头浇了小半身,这时候,脚下、身上都只觉有火焰在流动、燃烧。周遭视线中除了烟尘也全是火,他大吼着指挥了两句,便被浓烟给呛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喉咙也仿佛烤得像是能吐出火来一样!。
“……直娘贼,真够狠的,连自己人也不放过!”他暗自骂了一句,一片血红的视线中,只看到旁边一具鹅车也熊熊燃烧了起来,而自己带上来的那些兄弟,一个个都在这火海中化作了行走的炬火!
见此惨状,他却疯狂地大笑,声嘶力竭地咆哮一声:“——杀金狗咯!”
而后,这位指挥使也顾不得身前刀剑烈焰,高高跃起,合身撞开金军阵列!
他生得长大,一手铜锤,一手长刀,转瞬间便带起一阵血雨腥风,将那些刚刚耗尽守御手段的金军砸得纷纷退避开来。在他眼中,周遭的一切都已经变成一片血与火的赤红颜色,他只剩下一个眼睛还能从铜面的缝隙中勉强分辨个敌军轮廓,瞅着像是金军便拿手中兵刃招呼上去。
而跟在他身后的几个老卒,配合默契,发矢举枪,就随着他们指挥使打开的这个突破口突入金军阵势!他们往前冲了不到十步,周围反应过来的守军层层叠叠地涌上来,凭着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长枪重锤劈头盖脸打下,将这发疯一样的小队兵马给死死挡住。
可也就在这时,半空中又响起了宋军砲石的叫啸,还未等两拨血战中的兵马反应过来,砲石、弓矢便将整个城头笼罩,宋军、金军,就算甲胄再怎么精良,这样的打击之下也是毫无差别,通通如被镰刀扫过的杂草般倒下。他们的尸体互相枕藉着,直到最后一刻也还在向着彼此捅刺致命的刀锋,根本难以分开……
戍守城头的那名金军猛安侥幸躲过了砲石覆盖,却还是身中了五六根箭。此时正歪歪斜斜地靠在城门楼的废墟上,嘴角呢喃地翕动着:“妖魔……妖魔!”
此时,在他的面前,残存下来的零星宋军全身裹挟着火焰,却依然在与他麾下儿郎不计生死地搏杀——他们明明都已身负重创,明明已被升腾的烈火吞噬,居然还能死战不退!那种疯狂与决心,即便是与军兴之初的女真大军相比也不遑多让!
他所守御的这段城墙,也不过是此时此刻真定府的缩影罢了。
潮水一样的喊杀声开始从城下席卷城上,那是后续跟进的宋军攻城兵马正从云梯攀爬而上,而损失惨重的城头守军却已经没有足够的力量将他们推下城池了。
建炎六年五月二十一,在真定围城十五日后,宋军仅发起一次强攻便成功得手。那个被完颜宗弼寄予厚望、也的确还算是能战的渤海万户,在宋军空前强大的火力与灵活凶狠的攻击战术面前,仅仅抵抗了两个时辰便全线崩溃。
……
河北路上聚集了两军如此之多的轻骑,一座城池易手这样的大事自然不可能完全隐匿消息。仅仅用了不到一天时间,就已经送到大金四太子完颜宗弼的耳朵里。
赶来传令的是韩常,他的兵马原本就承担着监视、接应真定方向的任务,自然往西南深入的更多。真定虽然一日之间突然陷落,可夜色之中,还是趁乱逃出了些守军。他们中有些运气好的,艰难躲过追杀,被韩常所部前出的斥候接应了回来。
这位金军大将,收到消息时也是吃了一惊。
真定乃是河北坚城,被宋军围攻半个月了,却也一直都在抵抗。城中守军,虽然算不上女真一族本部精锐,可渤海人也是他们最为倚重的盟友,在朝堂之上地位超然,怎么也不至于轻易便降。他们一直以为,真定这颗弃子,或许还真可以如最乐观的计划那般,将战事多拖上几个月,拖到夏日来临。却没料到,他几乎是才听闻宋军开始强攻,半日之后便收到了真定失守的消息。
——宋军的攻坚能力已经超出了他们最坏估计,甚至超越了他们的理解能力。
意识到问题严重,韩常几乎马不停蹄向东去,终于在任丘以北四十里的一处树林中,找到正在休整的完颜宗弼。
此时此地,这位大金四太子正坐在树荫间休息,初夏的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他的身上,让韩常一时间看不清他的面目。
“……真定府完了?只用了一日?”
“是……”韩常说到此处,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剩下的消息和盘托出,“而且据败兵说,宋军并未使用‘霹雳砲’,还是传统的鹅车、橹车、砲石车强攻。真定府那般城池,八千多守卒,就算被围半月有所损耗,也当不会被如此轻易便打下来。”
完颜宗弼不待他说完,便皱着眉头一挥手,打断了他:“元吉,莫要说什么当不当的,今日宋军做出什么事来都不奇怪。且不说已围了十五日,兴庆府不也一日而下么?”
他说完,又好似无意似地补充着问了一句:“宋军损伤几何?”
韩常听到这,却只能茫然地摇了摇头:“这……败军怕是不知的。”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