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横柯上蔽,在昼犹昏的密林,终是在疏条交映的绿荫里,瞥见一缕日光。
他为太傅这一个月来,似乎对我从不上心,我既忧虑其诚;也担心他未能尽忠职守。
静静地看着眼前檀木地板上的木纹,一双靛青窜绣虎腾靴在我面前踱了几步,最后停了下来。
却见他忽然抽出了竹杖,我呆呆地望着他。
这个楚王……真是我这月余来捉摸不透的楚王?我几乎能看见他如寒霜办的双眸中深隐的怒气……心中……竟隐隐有些期待。
我和他如此日日相见,心中却没有交集生活,今日会因为他情绪的微动而打开么。我并不知道,却翘首以盼。
“还要孤帮你脱?”
我心下一怔。
楚王,西楚霸王。
我看了他一眼,伸手缓缓地解开腰带,这才发现今日穿的衣服领口袖口原来绣着龙虎相缠的暗纹绣边,在我的衣饰中,算是剪裁大气的一件。
伸手不紧不慢地将腰带松开,我缓缓地除去青色的外袍,和白色丝缎的内衫。□的衣衫还是丝毫不乱,只是腰带以上退了下来。
一阵凉风窜进室内,皮肉上有些微寒。
我赤+裸着上身,跪在地上一脸坦然地望向他,他皱了皱眉头,才点了点头:“趴着。”
我心中虽然疑虑,却还是按他说的做了,双手撑在地上,朝他露出我的脊背。
一根竹尺刷的抽下来,我背上一辣,幸好我适才运着气,才没叫出声来,牙根却震的生疼。
“人主者,以御人为‘能者’也;匹夫者,以自能为‘能者’也。”
第二鞭随之而下。
“知人者,王道也;知事者,臣道也。你终日汲汲,只为臣道。”
我紧紧地锁住了眉头,咬牙让自己不发出声音,前两鞭的威力这才显了出来,在背上如火焰一般,恍惚间我以为闻到了烧焦的皮肉香。
不及我心中舔伤,又是一鞭。
“自为勇者则不能任用贤者,不能任贤者,则贤者恶之,此功名之所以伤,国家之所以危也。”
“项王?!你可知昔日项王,率军攻城,身先士卒冲锋在前,便是与将士争功,不似人主。长此以往,贤者能者谁愿附之?此其所以失天下。”
我抬起头:“项王虽勇冠三军,武震天下,却有一短,便是不纳谏言。孤听闻先生多次为项王谋,项王置之不理;孤如今虽然练武,但却对先生言听计从,有先生相助,孤难道还不能成大业?”
我深切地望着他,背上的伤口火烧般的抽痛。
他睁大了眼,步子不知觉地退了一步,脸色苍白。
我索性站了起来,不顾背后皮肉撕扯,血液在伤口处流窜鼓动,背上虽是痛,心中却已难耐。
夺步到他的面前,我一手抓住他握着竹条的手,就和第一次我牵他下车时一般精致,我仰面看他,轻轻地道:“先生……先生……孤学武,也是为了自保,天有不测风云。”
失措似乎只有一瞬,他面上又挂上了讥诮的冷笑,衬着他如鬼斧凿刻般完美的面庞越发高贵,如不可高攀的绝顶风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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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抉择 。。。
竹条落在了地上,我这才回神,缓缓地松了手。
水殿风来暗香满,庭室无声。
他微微虚了眼,挑眉:“太子……?”
我忍着背上如撕扯般的疼痛黏腻之感,面上扯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孤失敬。”
说罢我缓缓后退了一步,重新跪了下来,将双手撑在地上,这一动一静间,背上血液叫嚣,在经脉中乱窜,似乎要奔涌而出。
细汗沾湿了额头,我能感到太阳穴上鼓鼓跳动的脉搏。
却听见他的声音从上面传来,浩然萧瑟,似乎离我很远:“太子……起来罢,今日授业止于此。”
闻言,我抬首,只见他缕了缕袍子,神色仍如青山之巅的孤傲。他步伐如常,掀起绣着联翩万马的锦袍,抬步迈过了门槛,径自去了,只留下一室幽香。
我长叹出一口气,身后即有宦者躬身轻步进殿,想将我搀起。我回首冷厉地道:“出去!今日之事吐露出半个字,孤唯你是问。”
那名宦者闻言脚步一顿,头低的更下了,忙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