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跟老郭拍了桌子。
老郭是我老板,名字就不说了。他以前在一家大公司做公关副总监,后来出来开了家企业文化传播公司。他人很随和,所以我们不叫他郭总,都叫他老郭。他有些资源,经常给一些不大不小的企业策划活动,比如庆典、会议、团建、培训之类的。我加入的时候,公司还在起步阶段,一共只有七八个人,在一个住宅小区里租了个两居室办公。老郭占了主卧,办公兼住宿。
第一次见面,老郭就跟我说,他这个人不看学历,只看能力。我感动得差点儿哭了。BJ之大,也只有他不嫌弃我这样一个大学肄业的吧?我立即表态说,郭总放心,我一定服从命令听指挥。
他满意地点点头,扔过我一本厚厚的黄页,让我每天至少打一百个电话联系业务。我的运气比赵部差多了,打了一个月电话,只是收获了很多臭骂,一单都没有拉到。老郭倒没说什么,月底也发工资,只是脸色有点不太好看。我没有为公司创造价值,也很惭愧,惟一的进步可能是从此脸皮厚如城墙。
我打电话跟郝总诉苦。郝总当时没说什么,过了几天让我去找一个胖子,说那胖子是一家公司的行政总监,管着公司的文化建设,“提我就行”。我赶紧联系那胖子。见面聊过之后,胖子说近期是有个团建的活动,让我先写个方案看看。我看他们公司有五十多号人,绝大多数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写了个两天徒步八十多公里的郊区团建活动方案。胖子看了后还算满意,改了一些细节,同意交给我们来安排。
这活动倒不难操作。老郭很信任我,让我全权负责。我叫了两个同事跟我一起,又在外面请了个越野教练带队,组成了一个四人行动小组。两天时间,徒步之外,还吃了几顿农家饭,晚上燃起篝火烤全羊,喝酒吃肉,外加唱歌跳舞。我全程紧张得要命,恨不得二十四小时睁着眼睛,生怕出什么妖蛾子。好在一切都非常顺利,他们玩得也高兴。
整队集合回来时,出了小意外。我在台阶高处数人时,下面一堆黑脑袋,乱哄哄的,有点数不清楚,我就往后退了几步,结果一脚踩空,从台阶上栽了下去。他们一片惊呼,赶紧过来扶起我。我鼻青脸肿爬起来,疼是真疼,但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我得忍痛坚持工作!所以爬起来后,我就跟没事人一样,接着安排他们的回程。上车之后,胖子过来说:“辛苦了!”我眼睛一热,半开玩笑地说:“不辛苦……准时打钱啊!”他愣了一下,拍拍我的肩膀,转身走了。
第二天钱就打过来了。老郭高兴得很,说要给我们发奖金。过了几天,财务果然叫我过去领钱。她是老郭的远房亲戚,平时老是冷着脸。我进去的时候,她指着一张表上的一行,让我签字。我刚拿起笔,就听得她的肚子就一阵乱响。我想她是要拉肚子了。她皱着眉头,拿起一个文件夹盖住表,让我稍等,就飞快地冲向厕所。我站在那里等她,一时好奇,也是手贱,偷偷拿开文件夹看那张表。这一看我的火就上来了,不等她回来,冲进老郭那间屋,直盯着他说:“这样不公平吧?”
他吓了一跳,奇怪地看着我:“你说什么?”
我怒道:“这回的团建,你说给我们发奖金。为什么我只发二百,其他人最少也有五百?”
“你怎么知道的?”他问。
“我在财务那里看到的!”我说。
他低低地骂了一句什么。
我质问他:“我跑前跑后,累得跟个孙子似的,怎么就发得最少?”
他看着我:“你这次确实多做了点儿工作,但发多发少,是我根据工作情况综合考虑的。”
我说:“这个项目,既是我拉来的,又是我操作的,要奖励的话,怎么说也不能比别人拿得少吧?”
他翻着白眼:“这个项目确实是你拉来的,也主要是你在操作,但你想过没有,你是以公司的名义去做这件事的,要是没有公司,你自己去问问,别人理你吗?”
也不能说这话完全没有道理。
看我沉默,他又说:“再说了,你前两个月一点业绩都没有,我不照样给你发工资吗?”
我摸着还没有完全复原的脸:“那也应该一码归一码吧?这是发奖金,不是工资……”
他说:“你还没有明白?”
我说:“没有啊。”
“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你……这不公平。”
他有点生气了:“你要不要?”
我也生气了:“不要。”
他冷笑:“不要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