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文小说

第十三章（第1页）

不知道你发现没有，时间是权力最大的裁判。时间一到，再猛的风会停，再大的雨会住，再鲜艳的花儿会谢，再大的事情也会有个结果。

我和林萌的事情，就是这样。那天晚上，宿管刘大爷中气十足的声音，终于又响起来了：“相里冲，有人找……”

我一跃而起，脑袋差点儿碰到头顶的床板。出门一看，林萌站在昏暗的路灯下。

“你有事吗？”她语气平静。

“没事。”我冷冷地说。

“我请你吃个饭……”

“好。”

她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来到附近一家咖啡店。这里既卖咖啡，也卖饭。

她要了一杯咖啡。

我要了一份咖喱鸡肉饭。

我们低着头一言不发。

咖啡上来后，她拿着小勺，轻轻地在杯中搅来搅去，却一直不喝。

咖喱鸡肉饭上来后，我风卷残云，呼哧呼哧吃完。

然后，我们对坐，都不作声。我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想来，她也是如此吧。

又过了漫长的十多钟，她终于长叹一口气，我以为她要说点什么，她却只是叫来服务员埋单。我一言不发看她掏钱，然后跟着离开。

一路也无话，一直到女生宿舍楼下。

“我回宿舍了。”

“好。”

“再见。”

“好。”

她噔噔噔地上楼了。我并没有离开，一直看着五楼那个窗户，后来它黑成个窟窿。

我在楼下坐了一夜。

接下来的日子非常难熬。好在很快就到了毕业时间，学校里照例乱糟糟的，找工作的，谈分手的，无所事事的，心情不爽的……离校时间就像考试结束的铃声，它一响起，所有的笔都得立即放下。

经过一通折腾，在各种比较、各种期待、各种拒绝、各种波折之后，兄弟们的工作竟然都有了着落。

赵部在最后一刻留校了。他满含热泪，对我们说：“老郑还是够意思的。”之前，他和两三个人竞争留校名额，天天骂骂咧咧的。

大叶子进了一家报社的文教组。他在那里打过几天杂，领导对他很满意，离校之前已经提前上班了。离校之前，他给我们发了名片，上面的身份写的是“记者”。有人问：“你怎么就记者了？会写稿子吗？”他说：“不用写稿，记者的身份好听些，我就是做市场的。”

七折回了老家。那是一个县级市。他家应该有些关系，把他安排到财政局了。有人问：“真是个肥缺。”他笑笑说：“这样说，也可以。”

小胖去了一个行业协会。他说，那是个安排退休干部的地方。前些天他去看过一眼，老屋老人老办公桌，连空气中都有一股霉味儿。这是他老爹的安排，他不敢不去。有人安慰他，这样的地方才好呢，不用动脑子。他叹气说，就算是吧，真要自己去找工作，其实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大家都有去处，就连我这种背着处分的人，在赵部的努力下拿到了肄业证。凭着这张证件，我居然也被一家文化公司录用了。

至于郝总，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找工作。毕业之前，他在中关村海龙电子城租了个柜台，正式做了老板……

我们都没有被社会抛弃，挺好。

离校前自然要大喝一次。平时我们有说不完的话，但那天我们只是喝酒。这是最后的晚餐，除了赵部，我们都拼命把自己灌醉，从艳阳高照一直喝到天黑。我对自己的酒量一直很自信，但那天我忘了是怎么躺到床上去的。

第二天醒来，才知道其他人都完好无损，就是七折冒了个泡。我们喝完躺倒后，他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光着膀子在校园里奔跑。

那时候离熄灯还有半个小时，不少人回宿舍，七折这么一搞，立即引起围观。很快就跑来几个保安，把他带到老郑那里去了。那时候我们像死猪一样躺在床上，幸好赵部一如既往地清醒，赶过去处理。

早上醒来说起这事，赵部直摆脑袋：“今年尽给你们擦屁股了！”他说，在他的苦苦哀求下，老郑只是骂了七折几个小时，最后没给处分。至于七折在老郑那里的表现，赵部怎么都不肯说。我们也没有闲心逼问。

那天是正式离校的日子，学校里一片忙乱，我们都在宿舍的垃圾堆里草草收拾好了行李。小胖找来一辆金杯车，配一个黑胖司机，说是要把我们挨个儿送到火车站。其实要送到火车站的只有七折一人。他是下午三点的火车，一点就要出发。我们扛起他的行李，挤进金杯车送他。去的路上，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冲着我们不好意思地笑。他几年来树立的形象，在昨晚毁于一旦。当然，这最后的体面，我们还是要维护的，所以一路上都不提昨天晚上的事。

我们一直把他送到站台。我们挨个儿拥抱了他，使劲地拍他的后背，拍得他差点儿吐了。

火车咣当咣当开动时，吴雨浓从窗口探出脑袋大喊：“我跟赵姐说好了！提我！还打七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