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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第1页)

只听一个女的说:“小声点儿,吵着别人睡觉了。”

张虎和王二全身的肌肉都紧紧地绷了起来,他们同时看向那两张凳子,可那里什么都没有。蜡烛还在燃着,直直的,火苗也直直地往上蹿。张虎和王二彼此看看,两张苍白的脸把彼此都吓得够戗。

然后就是低声的说话声,嘤嘤地听不清。那男的声音听起来感觉很老了,女的却很年轻。

“他们在看咱们呢,把蜡烛灭了吧。”女的又说。男的含糊地“嗯”了一声。只听外面风起,门一动,蜡烛瞬时就灭了。

张虎和王二赶忙把头歪过去,外面漆黑一团,什么也看不到了,他们又彼此看看,屋子里被浓重的黑色所充斥。他们都闭上了眼,呼吸急促,眼泪在紧闭的眼缝儿间想要逃走。

“活着真好,我怎么从来没有体会到呢?如果能活着的话……”女人哀伤地说。

“死人都会说这样的话。”男人不无惋惜地说。

本来就阴虚虚的说话声渐渐远去,随着一阵微弱的单音节,声音彻底消失了,张虎和王二都听晕了,他们谁死了,谁没死?不过他们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声音不是从那凳子的地方传来的,而是从门外传来的。王二想起昨天晚上看到的情景,今天晚上就和无声电影加了声音一样,更让他不安了。而且那女的说灭蜡烛就灭蜡烛,那也太神了。可如果那男的没死,怎么会说出后来的话?那么他们到底是什么呢?是人是鬼,还是两者皆有?

两个人就这么躺着,眼睁睁地等待天亮,他们想此时全世界就属他们俩睡不着了,就属他们俩恐惧得要死了。他们宁愿再见到昨天晚上的那个黑影,这总比看不见、摸不到却能感知有鬼就在身边好得多。他们谁都不吭声,就那么躺着,谁稍微一有动静,另一个人肯定得吓一哆嗦。除了他们能看到的三维空间,他们现在相信还有另一个空间存在,两个空间彼此相融,可以穿梭。但是另一个空间,可是一个非人的空间呢!在夜里,任何一点看不到却听得到的声音都让他们觉得那是另一个世界发出的。两个人惴惴不安,却不敢找对方相互鼓励。深夜里,看不到对方的脸,看不清对方的嘴在动,他们又如何确定那声音是从哪儿发出的呢?这事可能说出去听起来让人觉得可笑,但经历了这两夜发生的恐怖事情,他们再怎么警惕也是不为过的。

其实,范围不用扩大到全世界,就在这座宅子里,这时还有人没睡。比如小翠,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久了,却没有一点睡意,她感到今晚一定会有事发生,而且是很恐怖的事。她要睡觉,要避开那件事,但这么想着,脑子就更来精神了。想法激烈得让她觉得自己在跟自己进行辩论赛一样,无论她怎么劝自己睡觉,可那脑子就是清醒得很。由于她是在耳房,她没看到正屋的吴炳湘夫妇还在亮着油灯呢。

吴炳湘把今天老巡警告诉他的事跟夫人说了一遍。原本他是以为多一人听,这恐怖的感觉就少一分,他的心里实在是藏不下这些事了。吴炳湘顺带着也把自己头一次路过棺材铺和今天下午误进棺材铺的事也说了一遍。以此证明,死亡真的要光临他们家了。他进屋后说的那句话可不是在危言耸听。

世上的事总是事与愿违。吴炳湘发现,随着故事的展开,他的恐惧感更强了,像是一种强大的心理暗示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同时,夫人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最后几乎成了菜青色。吴炳湘后悔了,但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把事情全讲出来。他怎么忘了起初他为什么不把那些恐怖的事告诉夫人,那是怕夫人害怕呀,现在他怎么就忘了这一点了呢!恐惧击垮了他原有的理智,所有的心理防线瞬间崩溃,他像一个逃亡的士兵一样慌乱。为此他又有了种对夫人的负罪感。

当初,也就是刚结婚不久的事。吴炳湘在一次行动中被匪徒用刀刺中了右腿。在结婚前,吴炳湘可是不会这么玩命的,人虽然忠于职守,可也只是比那些流氓巡警多了几分做人的正气而已。但结了婚,男人的责任感和对夫人的爱,使他每次行动时都冲在最前面,为的就是立功。他不是为了那几个立功所得的钱或是奖状,他用命换来荣誉是为了向他的夫人证明自己的勇敢,给夫人一种男人应给予女人的安全感。钱和功名都不是人人想要就能得到的,吴炳湘也不奢望得到那些,而他能给的,就是作为男人的安全感。

那次负伤后,吴炳湘只在医院里做了简单的包扎便赶了回去。因为当天是夫人的生日,他忍着剧烈的疼痛向家赶去。一路上,由于赶路太急,刚刚包扎好但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不断地出血,他不断地撕里面的衣服来包好它,汗水早就浸湿了他的全身。汗水弄得伤口更加疼了,他脸色发白,头脑眩晕,有几次还差点失去了方向感,但他还是坚持回到了家。在进门前,他来到一个水龙头前把全身冲了一遍,血早就凝在了伤口处,不再往外冒了。这也是他不坐人力车回去的原因,他怕时间短了,血凝不住。于是他宁愿忍受着钻心的痛苦,也要走回家。

一进门,吴炳湘就挂上了灿烂的微笑,说工作紧,所以才回来晚了。夫人也没责怪他,把给他留的蛋糕拿了出来,还有一碗面、一瓶白酒,像是他过生日一般。吴炳湘高兴地坐在桌前,夫人幸福地坐在他的一旁,听他说破案的事,看他吃饭,有时还会给他倒酒。医生说过让他忌酒的,但为了不让夫人担心,他还是像往常一样大口大口地喝酒,胃里是舒坦了,可伤口却火辣辣地疼,但他脸上的笑容却没有改变。爱真的可以克服一切,当时他就是这么想的。

老母亲和小翠已经睡去了,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俩。蜡烛发出暧昧的光芒,照在两张幸福的脸上。虽然吴炳湘脸上幸福的内涵比夫人的稍微复杂一点,可那幸福却是如此的相通。在这昏黄的烛光下,夫人把手轻轻地抚在吴炳湘的手背上,她的手是那么的柔滑,那么的细腻,吴炳湘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心跳得厉害,血自然也流得旺盛了,那红色的液体又开始汩汩地往外涌。

吴炳湘感到血已经湿了裤子,不久就会滴下来了。他不情愿地、狠狠地推开了情欲中的夫人。用尽所有的力气控制着体内的欲火和伤口的疼痛,低头冷语道:“我明天一早要出去,有任务。早点休息吧。”

说完这话,吴炳湘又觉得自己的语气过重了,又换了一种语气,可那伤口的疼痛和有口难言的心理交杂在一起,使他的心一紧一紧地疼。当他满脸是汗地抬起头时,夫人已经在收拾碗筷了,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刚才他的举动一定是伤着她的自尊心了。见她这样,他的心更疼了。今天可是她的生日呀。

那一晚,夫人都没再和吴炳湘说过话,吴炳湘是睡在堂屋里的。为了彻底避免被夫人发现他受了伤,他没有选择与夫人同床。这件事后来想起来,他也十分后悔,夫人那次真的伤透了心。

第二天一早,他就赶回了医院。由于喝酒,他的伤口有些恶化,为此,他在医院里待了整整一个月。

那种负伤不说的勇敢,那种不让自己女人担心的精神,在这一刻,在死亡的压迫下,吴炳湘全然忘了。看着眼前的女人受惊的样子,吴炳湘对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失望。

“这种事也有?”这话夫人不知是说给谁听的,眼神缥缈地看着空气,“可能是传说?”

“可这是老巡警亲自说的。”吴炳湘原本是想安慰夫人的,但话到嘴边,却变了。这是事实,不是吗?连自己都安慰不了的话,是没有勇气说出来安慰别人的。

夫人不说话了,无神地瘫坐在床上,手指把一根衣带绕来绕去。

“睡吧,可能你说得对,不过是老巡警老糊涂了而已。”吴炳湘展开被子,扶着夫人躺下,懊恼自己太过迷信了。

“你说,这事能解释今天早上那块红丝绸的事吗?这是两件事,还是一件事?”夫人的提问使吴炳湘愈加发憷。是两件事,还是一件事呢?至少吴炳湘现在看不出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联。

“不想这些了,快睡吧。”吴炳湘烦躁地熄了油灯。黑夜里,那个黑色的柜子却闪着白光,骇人的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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