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曜妹妹芳鉴。
不知这封信能否有被你读到的一日,但有些话,当着你的面,始终没能说出口,也只好诉诸笔端。
近来秋雨连绵,难见碧空,日光更如同你的消息一样,总被层层乌云阻隔,就算侥幸见到,也只余稀疏寥落的一把,不亮亦不暖。
我便常常望着乌云密布的天暗自后悔,后悔那日过于冲动,将心意倾吐得如此草率,既惊吓了你,又辜负了自己。
其实你之于我,就如同灿烂日光之于阴雨连绵的秋日,能驱散一切凄风苦雨,亦能给予我暖意和光明,让我不至于沉沦堕落,臣服在险恶命运的脚下。
我因此时常庆幸你能来到京城,更庆幸我当时就出宫去接你,是所有亲人里,第一个见到你的——但你叫我‘中贵人’这事,我还是会记仇一辈子的。
算了,去掉‘仇’字。”
许京华坐在房中窗下,捧信读到这里,忍不住笑了笑,可惜心中酸涩的情绪实在太浓,这点笑意抵抗不了,很快就悄然消失。
“当然最庆幸的,或者说最得意的,还是我抢先去了泽州府等你,每每想起你当时无可奈何的神情,我都能笑出来。
我从小除了五叔,没有朋友,那一路能与你交心,对我而言,是意外之喜,也珍贵非常,是以不管后来五叔怎么软硬兼施,我都不愿与你疏远避嫌。
毕竟小小飞蛾,如何能抗拒得了火焰的诱惑?
我还不是你的月亮,但你,一直是我心中想毕生追逐的骄阳。
这么一想,不做月亮也好,毕竟日月同辉之时,少之又少,我宁愿做一朵云,始终陪在你身边。”
这封信写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没有祝辞也没有署名,许京华看得胸口梗着一口气,上不去也下不来,难受得缓了半天,才又打开下一封信。
这封信写的时间应在刚才那封信之后,信中没有再提及刘琰的心情,只说为了做戏,皇上会大张旗鼓地选太子妃,让许京华不要当真。
他还在这封信里大略写了他们的谋划——皇上当初虽然同意了刘琰将计就计,却并非以他为主,而是让他出面去迷惑李家,让李家以为皇上已然中计,好放开手脚串连。
另一方面,楚询所谓的抱病在家,也是皇上之命,因为只有楚询被“罢黜”了,李家埋在禁军里的人,才敢出头。
所以楚询养病是假,布好陷阱等着抓禁军内贼是真。
选太子妃、太子良娣也是假,搅浑士族内部那潭水、让他们互相争斗才是真——毕竟谁不想自家女儿做太子妃,却要去给李家外孙女下跪、自称贱妾?
看完这封信,许京华心里有了底,总算舒服一些,接着拆下一封。
这封信是最厚的,写的多是日常琐事,吃了什么早饭、看了什么书、见了哪个大臣、大臣有什么有趣之处,都写得非常详细,甚至连他做了什么好玩的梦都写了。
许京华读着读着,脸上不自觉就有了笑容,但把信纸翻到最后一张,看到“兄琰廿七日书于东宫”几个字后,先前那股酸涩又涌上来,冲得她怅然若失。
好在这封信并不是最后一封,许京华把信纸折好,将最底下的那封信打开。
“段弘英是段文珍的孙子,他亲生父亲叫段兰,当初跟着段文珍逃到怀戎,段文珍知道难以逃得一死,便将段兰托付给段勇。
段兰一直藏身在段勇家中,没有正式娶妻,只纳了几个汉女做妾室,段弘英出生后不久,段文振听到风声,派人来问段勇,段兰就自尽了。
段勇为免除后患,让段弘英之母带着他躲到段末柸那里,假称是段末柸之子。此事只有段勇父子几人知道,沈维到幽州后,曾先一步微服去了怀戎,段翱早就对段文振不满,遂和盘托出,立誓效忠朝廷。
以上诸事,我虽早就得知,但这些日子,你我能见面的时候屈指可数,我非圣人,自不愿舍己为人。
又及,我确信段弘英并非你心中明月,以你的脾性,若真有那么深的情意,定不会自己远走。就像我对你,无论如何,都要争一争,再争一争,再再争一争……反正只要你不厌恶我、不成亲嫁人,我都不会死心的。
我知道太子妃之于你,是束缚,但我对你,绝无任何束缚。
为免你说口说无凭,刘琰立字为据。丙午年九月廿九日书于东宫。”
这是他昨天回去以后写的,许京华看完,心里暗骂了一句“无赖”,把信折回去收好,抬头想要杯茶喝,却见墙上仍空着,纳闷道:“那幅画呢?不是挂回去了吗?”
“……”翠娥小声回,“昨日郡主从宋先生那里回来,又叫奴婢摘下来了……”
许京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