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开春过后的二月初二,泊在黄浦江岸边的一座小火轮,从上纷纷走下一群人,顶头的人只见是年约二十出头的男子,身穿宝蓝宁绸棉马褂,玄色杭织锦缎长衫,脚下蹬一双宽大京靴,其他后面尾随人等皆是仆从一类。
&esp;&esp;那男子一下了船,一个老头立即殷勤的上前问:“沈重八沈老爷那来了信,说是在四马路那设宴,专为大少爷洗风尘。”
&esp;&esp;听到沈重八的名号,男子顿住了脚,沈吟片刻,笑道:“这沈老八也太客气了,我此时来上海,到底只为养疴,他又何须如此破费?”
&esp;&esp;话虽如此说,但毕竟是一片好意,男子还是去了。
&esp;&esp;要说这四马路至大马路一带,素日闻得一向是烟花聚集之地,娼馆娼妓数不胜数,就是路边野鸡,不论何时,说不定都能沿街遇到一个。
&esp;&esp;马车刚一进入四马路的地段,立刻就有一人跑来,拦在他们面前,并双手呈上一张票头,道:“沈老爷在大兴安里侯静翠那,请大少爷速速赶到。”
&esp;&esp;男子伸手接了请客票,看毕,点一点头道:“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
&esp;&esp;说毕,男子便令轿班重新打轿,往大兴安里过去。
&esp;&esp;待到了大兴安里侯静翠那,未进大门便听到里面笙弦管乐之声,夹杂着说话声,好不热闹。
&esp;&esp;一相帮在外看到男子,立即往楼上大喊了一声:“沈老爷朋友来!”
&esp;&esp;随后听到一阵咯咯的脚步声,很快一个五十多岁的娘姨出现在他面前,一见男子,登时笑的眼皮都皱了起来:“陶大少爷,沈老爷在上念叨了你好久,这会儿总算来了,快快随我上楼吧!”
&esp;&esp;陶鸳生没甚表情,跟着那娘姨上楼,进了房才知房里除了沈重八,其余尚有六人,皆不认识。每人身边皆有一妓随侍,共是十五人。
&esp;&esp;沈重八一见陶公子,立即欢天喜地的迎他到上位上坐定,掣杯向众人介绍道:“我来跟大家介绍一下,这位陶鸳生陶公子,乃苏州有名官宦子弟,今则因为疗疴,特来上海小住一段时日,今日我摆这台宴,也是专为他。”
&esp;&esp;陶鸳生见他一张脸通红,说一段便打一个酒嗝,知他喝的不少,便不搭腔,与众人各通名姓,算是认识了。
&esp;&esp;席间觥筹交错,吃酒划拳,好不尽兴,一人正说到兴头上,突然想到一点,笑道:“说的正高兴,倒忘了一桩大事,想我们每人身边都有一个局,只独鸳生却是单身鸳鸯,未免太过寒酸,今日又是鸳生的洗尘宴,何不鸳生也点一个局,让我们大家也好瞧瞧?”
&esp;&esp;陶鸳生正自呷酒,听到这句,差点没把嘴里的酒呛出来,忙摇手回绝,只推说家教严,在外不准押妓云云。
&esp;&esp;但这一班人却只是一笑置之,并不在意,沈重八在旁也劝道:“难得来上海一趟,自然放开点规矩,好好玩一玩,若人人都像你一样如此死板,那还出来玩什么?索性关在书房里读书好了,你想我这话可对?”
&esp;&esp;陶鸳生秉着家严,还想在推辞一遍,但架不住七个人轮番劝诱他,没法子,只得勉为其难的叫了一个局。
&esp;&esp;陶鸳生叫的这个局乃沈重八荐给他的,叫白凤娇,住在三马鹿华兴里,待她来时,鸳生见她明眸皓齿,弯弯的柳叶眉显得灵动可人,不施脂粉却也出落的亭亭玉立,年纪约有十五、六岁光景,身穿月白竹布对襟衫,下穿湖色绉绸袄裙,身后再跟着一个小大姐,手里抱一把琵琶,她一抬眼,便恰好与鸳生四目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