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之夜,康熙四十四年如约而至。同老爷一家吃了团年饭以后,家中的长辈们就坐在“朋辈轩”一边拉着家常一边守岁,晚辈们则拿了炮仗在院里放着。我只在福晋身旁坐了一会儿,便称有些累了起身告辞回了自已的小院。
进屋时见柳如一个人枯坐着,忙让她拿了些梅子、花生,拉着柳如捂在床上一边吃着零嘴,一边闲聊着。自从爸爸去世后自已过的春节便都是如此,冷冷清清的,可那时至少还有妈妈在身边,而现在……。不知炎烈会不会将自已的噩耗告诉妈妈,还望他念在自已救了他一命的情份上瞒住妈妈,好好善待她。
初六,老爷和福晋带着一帮人去了福晋的娘家,街上不时传来的炮仗声时刻提醒着此乃团圆之时。看了看冷清的小院突然有种要立刻逃离的感觉,叫如儿拿了些银子,换好男装拉着她出了府。
正月间闹市口的庙会人头攒动,香客游人络绎不绝,小商小贩云集此地,高声叫卖,热闹非凡,不仅吃穿用的商品无所不有,而且还有珍奇异宝,连一些外国客商也赶庙会、做生意。和柳如逛着,看着街上行人的笑脸,心情也跟着渐渐跟着好了起来。
“臭小子,滚远点,别砸了你大爷的生意”不远的小吃摊前,一名中眼男子瞪着他那双斗鸡眼骂骂咧咧地扭着一个小男孩往大街上扔,那小男孩虽被提离了地面可仍张牙舞爪的反抗着,口中叫着:“放开你小爷。”
“死小子,偷吃了东西,还敢口出狂言,看老子不收拾你。”说着便给了那小孩一记耳光。小孩也不示弱扑上前咬了斗鸡眼一口,斗鸡眼嗷嗷叫着甩开小孩,那小孩很是机灵反身想要跑开,可斗鸡眼必竟是成人,三步并两步的追了上来,将那小孩按在地上一顿好打。
“你最好打死我,否则小爷决不饶你。”地上的小孩冲着斗鸡眼大声的叫着。“好今天大爷就成全你。”说完拳脚像雨点一样往那小孩身上招呼过去。
这闹市口本就龙蛇混杂,这种武戏一天之中不知要上演多少回,周围的人也见惯不惊的绕道而行。实在看不下去正欲上前却被柳如拉住,“小姐,不要。”咬唇正在犹豫之时街道另一边,一男子喝道:“往手”。那斗鸡眨巴着眼停住拳脚。
一看出声制止的人竟是穿着常服的十三,身边还站了位不露声色正打量着我的美妇人。“放开那小孩。”十三对斗鸡眼说道。斗鸡眼大小也算个生意人,识人也有些经验,看了看来人,放开了地上的小孩。“他拿了你多少东西?”十三淡淡问道。
“这位爷您不知道,这臭小子三天两头的来捣乱,不知毁了我多少生意。”就待他还想往下说,十三身后一身着便装的侍卫上前一步骂了斗鸡眼一句:“那儿来这么多废话,爷问你什么答什么。”
斗鸡眼看着眼前这人的架势知道是惹不起的主,忙陪着笑脸说道:“也没多少,加起来就二十两银子”。
“给他。”十三简短的命令侍卫。那斗鸡眼接过银子忙点头哈腰的说着谢谢,屁颠屁颠的回到自已摊前。
看着地上正拭着嘴角血渍的小孩,上前将他扶了起来。这才看清这孩子约摸十一、二岁,虽此时看上去有些邋遢,样貌却很清秀,一双大眼睛透着灵气。见我扶他不由一阵脸红,看了看我,小声地说了句谢谢,转身跌跌撞撞的走到十三跟前儿跪了下去。
“谢谢大爷的救命之恩,小天愿给爷做牛做马。”说完朝十三拜了三拜。十三只冷冷的看着他,“爷不收不义之徒。”那叫小天的孩子抬起头直挺挺的跪着有些倔强,“小天是孤儿,虽时常三餐不继却从不做不义之事。” 十三静静地站着审视地眼光直直的盯进小孩的眼里。
听这小孩的谈吐像是读了些书,见他可怜正想上前劝十三能收留他,却听十三喊了声冬果尔,刚才那名训斥斗鸡眼的侍卫在十三旁边微一躬身答道:“奴才在。”
“带这小孩儿回去。”听到十三的决定松了口气。
“谢谢爷,谢谢爷。”地上的小孩高兴的又嘭嘭的磕了几个头。
十三淡淡的,“不要让我失望。”说完也没再看坚定地点着头的小天,转身向身边的美妇人温柔说道:“你先回吧!”那美妇看了我一眼向十三甜甜一笑,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见此情景,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些生气,转身便走。柳如见我急急走开不知发生什么,忙也跟了来。瞄见小姐脸色不好,也不敢作声只默默陪着快步而行。气呼呼的走出好大一段,却突然发现自已滑稽得很,也不知在气什么?忽的停了下来,柳如遂不及提防的差点撞上。
“小姐!”柳如吃惊的抬头看着我,而我却瞄见停在不远处好笑地看着自已的十三。咬了咬嘴唇,转身又要走,十三一个健步上前捉住我,挑眉问道:“在气什么?”
被他问得一愣,刚才的举动像极吃醋的小女人,吃醋!自已被心里闪过的念头吓了一大跳,已那么在乎他了吗?
看我愣愣的杵在那儿,十三叹息一声:“我不知道你是否已经准备好。”准备好什么?有些不解。“怎么一个人在大街上晃,还穿成这样?”他不再理一脸迷糊的我,皱着眉问道。只觉大脑反映迟钝,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到他身上,扯了扯嘴角说道:“一个人闷得慌。”
十三盯了我片刻,捉住我的手便往前走。愣了一下,试图挣开可他的力度却掌握地恰到好处,不松不紧的,挣不开又不至于弄痛我。咬了咬唇,负气问道:“带我去哪儿?”
“不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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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十三对面被他盯得有些窘迫,清了清噪子有些不自然的开口;“谢谢你送的礼物。”
“喜欢吗?”他笑了笑问道。
“喜欢,很别致。”想那三件礼物,样样得花心思,件件都传达着他的心意,正想着他却突然开口,“月燃,提笔见君,红叶相思,你可明白?”正端着茶碗的手一抖,茶盖碰撞着杯口发出清脆的声音,抬起头看见十三乌黑发亮的眸子中渲泄出太多让自已不敢正视的情绪,放下茶碗掩饰内心的慌乱,忙叉开话题,“咳……;为何又改主意要收留那小孩?”
十三目光如火的盯了我好一会儿,低低地叹了口气,“那孩子眼神清澈,与我对视时毫无半点惧色,今日之举怕是另有隐情。”
听了那声叹息,心里一颤,强做镇定地说道:“苦之以验其志,若真有隐情当能检验这孩子的品格。”十三没有接话只点了点头,于是接着问道:“你准备怎么安排那小孩?”
“这孩子有些骨气,看他谈吐应该读过些书,只要假以时日必是个忠心的奴才。”十三眼里有丝精光一闪而过,微微愣了一下,有些担心自已,也担心那孩子的命运。这些阿哥们从小就生活在权力争夺的中心,十八岁的他便已会谋算未来,若论权谋自已是根本比不过康熙一手调教出来的阿哥,唯一能比的只有多活三百年的时间。想到自已若真的进了宫,与这些人有了牵连,会是怎样的事非,如何的心累!那场血雨腥风不想看见,也不愿参与。
“在想什么?”十三见我出神,忍不住问道。
“呃!没……没什么。这小姑娘唱得真是不错!”忙借机转头,去看那楼下戏台上唱曲的小姑娘。
“月燃,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的心意。”看着眼前一脸坚决的十三,心里叹了口气,还是躲不了!“十三,你的心意我明白,可我有很多难处。”初次见面他的笑容就像一缕阳光照进自已阴郁的心房,白云观外、“不归去”中、马神庙街、香山之上,眼前这人其实已偷偷地被映在脑海中,可他却是十三阿哥,当朝的皇子,如果说这层身份自已尚不在意的话,那他府里的妻妾却是无论如何也让自个儿忽略不掉的!
“你说得难处是选秀?你放心,我十三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显然十三并没弄明白我的难处所指为何,心里苦笑,定神缓缓说道:“十三,月燃谢过你的好意,尽管的确担心入宫一事可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十三很吃惊一下愣住了,一股怒意渐渐升了起来,从未被这么直接的拒绝过,攀上皇亲可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微眯着眼瞧着眼前的姑娘,口气生硬地说道:“为何不接受?”
心里又叹了一声,“你无法给我唯一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