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子,赵明诚的浆糊脑子里,突然跳进来了一个词:
“刚才说……和什么?离什么?”
但他此刻头脑不清醒,昏昏沉沉的,所以暂时没反应过来。
等他稍微回神之后,屋子里已经没有了妻子的痕迹。
“夫,夫人。”
赵明诚尝试着喊,但屋子里无人应答。
“夫,夫人?”
赵明诚突然有些怕,酒也醒了几分,他又尝试着喊了一声,依然没有人回答。
他挣扎着起身,跌跌撞撞向外屋走去,因为酒醉,他走得还特别不稳当,一路上免不了磕着碰着,等他好不容易走到外屋之后,定睛一看,外屋也空荡荡的,哪有人啊!
门虚掩着,一阵风吹过,将门吹开了一些缝隙,也吹着桌子上的一页被玉螭龙纹砚台压着的纸。
“这是什么?”
神智有些清醒的赵明诚上前,拿起那张纸,努力睁开惺忪的眼睛仔细端详,上面老大的“和离书”,最先印入眼帘。
“和离!怎么就和离了!”
赵明诚慌得不行,一身酒好像也醒了五六分,赶紧往下继续看:
“善启德甫君鉴:
忆昔归来堂赌书泼茶,金石录字字缱绻!本以为林泉偕隐可期!然自君重归汴京以来,终日醉眼睨鼎彝,酒渍污拓片,昔年欧阳公《集古录》之志竟化糟丘遗恨!”
嗯,能看出来,李清照还是很给赵明诚面子的,包括《金石录》这个东西吧,她也算是肯定了赵明诚以前的成果。毕竟在颓废前,赵明诚确实也能算个人中龙凤,《金石录》若是彻底编纂完成,他赵明诚在金石这一领域,那也是翘楚!
赵明诚这时候脑子开始清醒过来了,他狠狠地甩了自己一个巴掌,强迫自己继续看下去。
“今见君典当《神策军碑》换酒资,拓本狼藉若残甲!昔年共赏徐熙《牡丹图》,典衣易之不得,相视怅然终夜——今君竟以千金沽杜康,岂不悲哉!”
换酒了?自己拿《神策军碑》换酒了?
赵明诚感觉天塌了,不是,自己难道没看是什么东西就直接换酒了嘛?这不对啊?
赵明诚疯了一样,跌跌撞撞冲回了里屋,在满墙的金石书画中疯狂地找。
没了,没了,《神策军碑》!真的没了!
“不!”
赵明诚无力地跌坐在地,双眼无神,他以为自己只是随便拿了一幅画去换酒而已,没想到换的居然是《神策军碑》!
那,那可是孤本啊!怎,怎么就,就换了一坛酒呢?
赵明诚用力把地上的酒坛子摔了出去,伴随着酒坛子破碎的声音,屋里也响起了他的哽咽声。
而李清照的和离书上,还有最后的话语:
“今奉还玉螭纹砚:愿君醒时临池,莫负澄心堂纸;醉中扪碑,犹记双鱼堂誓,临纸哽噎,犹闻归来堂茶沸。”
看看,李清照还是心软的,虽然决心离开,但依然希望赵明诚能重新做人,重拾文人风骨。
赵明诚攥紧手中的纸,张着嘴想要嚎几声,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愿君此后:金石永寿,醉乡长安。易安绝笔。”
“夫人,夫人,夫人……”
……
赵明诚这边怎么哭,李清照已经不关心了,她说走就走,只带着几件换洗的衣物和几件首饰,将其他东西都留给了赵明诚。
至于她自己,她打算去之前大益军在汴京建立的“集贤居”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在里头谋个一官半职。
集贤居是攻下汴京后,大益工程军指挥使陶宗旺亲自监督修建的,用于为大益招揽天下人才,并为暂时无安身之所的贤才提供住所和饮食。
但前提是,你得真的是个贤才才行。
大军入城的前几天,集贤居正式对外招纳贤才,本来李清照试图拉着赵明诚一起去,却被赵明诚狠狠骂了一顿,不得不作罢,但现在,恢复自由身的她,可以没有任何顾虑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