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铃将手中那只娇艳欲滴的海棠插入我的发鬓,我释然一笑,笑声朗朗,霜铃亦笑,道:“这样才对嘛!人比花娇!”
我斜眼瞧着霜铃,笑道:“哪有?其实你只是想说,这小妮子,没事伤春悲秋,不知道好好生活!”
“知道为什么叫醉海棠吗?”霜铃抿唇一笑,纤纤素手指向着海棠。
我含笑摇头,道:“我又不是什么文人雅士,怎知它的由来?”
霜铃顿时跺脚,嗔道:“扶柳,你这不是拐这弯骂我附庸风雅吗?”旋即又得意道:“不过你不曾出门,也确实无法得知渊源。这里有一醉花亭,文人常喜欢到那饮酒赏花,兴致所致,常常酒洒花丛,时日长久,亭旁的海棠竟自有一股媚态,如美人醉酒横卧青石,也不知是否是海棠饮酒多了,花香中也飘着一缕清甜酒香,这就是闻名四海的醉海棠了。现在我们就去一睹名花风采吧!”说完,便拉着我在花丛中奔跑,我只感到无数海棠花与我擦身而过,哗哗作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闻到一股甘醇酒香,霜铃方叫了一声:“到了。”
“噫,去疾表哥与流苏也在这里赏花呢!”霜铃惊讶道。
待我喘顺了气,随霜铃的目光望去,果然看见哥与流苏俱立于醉花亭中。哥身前的石桌上铺着一层雪白宣纸,各色小碟一字排开,几支毛笔散落于旁。
我不禁一声轻笑,怎么每次哥在我附近作画,我都无法发现呢?
我踏阶而上,问道:“哥怎么离开中天宝殿了呢?”
“大殿里的烟熏得眼睛不舒服,况且我又不是柳氏后人,正拜过后就先一步离开了。”哥手执毛笔,轻轻勾勒着线条。
“哥怎有雅兴作画呢?”我走向石桌。
“刚才见你入园,想起曾答应要为你作画一幅,已经过了一年,再不拿出作品可就要枉作失信小人了。”哥上完最后一处色,放下画笔,道“刚好完成,丫头,过来看看吧。”
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有孩子般的憨态,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在画中我被海棠包围着,鬓边一朵鲜艳的海棠花,花瓣上尚滚动着晶莹水珠。在晚霞余光的照耀下,我放肆地笑着,目光无邪,让人想起小时侯。
我问道:“刚才真如画里一般吗?”
“当然一样,丫头竟然不相信哥的画技……”趁着哥在絮絮叨叨的时候,我早已提笔,毫无停滞,落笔写下“花开堪折直需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说罢,便立刻提笔在诗后画了个椭圆形,然后在里面写下扶柳二字,算是画了一枚盖章印。
“丫头片子,写得什么不正经的句子!”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笔,皱起浓眉,伸手敲打我额头:“哪有大户人家的女孩会吟这样的句子?”
真是痛,还真是下得狠手,我呲牙退到霜铃身后:“老古董一个!”
霜铃瞟向哥,轻笑中冷冷加了一句:“还是刚出土的呢!”
哥愣住,笔也随之落下,僵硬笑起:“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夫子诚然不欺我!”
静默片刻,大笑同时从每人胸中爆发良久,连流苏也轻微扬起了嘴角。
第一卷:江南旧时光 故人离(一)
自从在醉花亭哥开怀大笑后,我就很少再见到哥展颜开笑了。到这年深秋,哥就几乎没再笑过,因为娘病了。其实,至我五六岁后,娘的身子就一直不好,时常心痛。每年冬天,她就要害上一次风寒,每次都要躺在床上养病月余,才有好转。
可今年刚立秋,娘就倒下了,一病不起,病得很急,很猛。到如今已瘦得形销骨立,如纸般单薄。
至仲秋梧桐金叶片片下落时,舅舅柳义柏已请遍天下名医。可每位名医从娘房间出来时都是直摇头,深锁眉头,思索许久才能开出药方,还嘱咐只是养身药方。
在众多名医束手无策后,我也曾问过雨蕉,让她趁娘熟睡的时候,偷偷为娘检查。那时,雨蕉刚踏出房门,我就立刻抓住她的手,跑到假山后,焦急问道:“到底怎么样?”雨蕉抿唇,顿了顿方道:“扶柳,姑妈本就有慢性心脏病,加上每年大病一场,元气大伤,如今已是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
见雨蕉语气有所迟疑,我打断雨蕉,神色坚定:“雨蕉,你该明白,我并非只是个十岁小女孩,你说清楚点,我可以接受的,现在我要知道真相,不要像山庄里其他人一样以为我小,就瞒着我。”
雨蕉略低头,附耳轻声道:“扶柳,这样说吧,姑母的心脏病不是主要原因,也不是那些名医所谓的胃、肝、胆等多种疾病混杂而成的,我刚才仔细检查发现,在姑母的腹部有一块硬肿,加之从脉象上看,我推测是恶性肿瘤,而且已是晚期,或许就只能支撑一个月了。扶柳,你明白吗?”
我如遭雷劈,双目失神,没了焦点,喃喃自语:“我明白的,我明白的……。晚期恶性肿瘤就是癌症,就算我们大胆开刀切除肿瘤也无济于事,癌细胞已经扩散到全身,即使千年之后的医学水平也是无药可救。”
雨蕉泪花闪烁,一把抱住我:“扶柳,你可要坚强,不只姑妈,这里还有你的亲人,还有我们,若伤心,就好好哭一场吧。”
我轻抚着雨蕉颤动的背脊,哽咽无语。
从我知晓病情后,就向泓先生告了假。每天在秋水居照顾娘,听娘细细碎碎地讲述她的爱情,然后我会温柔的笑起,娘就会安静地睡着,在梦中与爹相会。
一日午后,杏姨与我安置娘睡下,正要关门离去,见舅舅与泓先生,还有一名白发老者一同前来。一月不见,泓先生竟更加消瘦了,满脸胡渣,琥珀色眸子里没有了寂寞只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指着泓先生身后的那名老者鹤发童颜,舅舅介绍道:“这位是泓先生特意请来的,十年前名动天下的金针薛神医。”
杏姨大喜所望,忙请薛神医进了娘的卧房。一盏茶后,薛神医皱着白眉,挠着长白须踱步而出。
“扶柳,去找雪君玩吧,她刚在找你呢。”舅舅随口说了个理由,叫我回避。我只得应了一声,低着头就要向屋外走去。
“柳庄主,不必让小姑娘出去,小孩子总是要知道的,也瞒不了多久,早知也早有心理准备。”薛神医第一句话竟是这样,我惊讶地停止脚步回望他,没想到这位老者竟有如此开明思想,只见他徐徐说道:“经老夫细查,夫人体内长有毒瘤,如今毒素已随血气遍布全身,侵入五脏六腑,药石无用,老夫实在无能为力,只能施以金针,为夫人续命数月,但终无法挨过今年。”
此话一出,大家眼中唯一的希望也就破灭了,良久,屋内再无声响。
以后每日清晨,我都会去厨房,亲自为娘煎熬薛神医开的药。喝完药,娘的腹痛会好上许多,气色也略微红润,可我知那只是止痛药,只能稍稍缓止疼痛,对病情却是毫无帮助。果然没多久,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