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字?”陆知杭听到这话,挑了挑眉,这该不会是哪个罪臣亦或者家道中落的小公子吧?看这小少年泪眼朦胧的模样,陆知杭心想,不然买回去当个书童也成,正巧他缺个书童,他娘应该不会太过苛责他铺张浪费的。
“牙子,这位多少两?”陆知杭把少年扶了起来,也不嫌弃他身上灰扑扑的。
牙人瞥见陆知杭选的人,刚开始还乐呵呵的,细看之下又面露难色,道:“陆公子,那小孩被人定了,不如咱换一个吧?”
“卖身契给了?银子给了?”陆知杭反问。
“呃……还未曾。”牙人被噎了一句,摇头道。
“那卖给我有何不可?他多少两银子。”陆知杭面上似乎有些不解,敏锐的察觉到,在说道被人定了时,身旁的少年瑟缩了一下。
“这小子本该是卖六两银子,不如这样,公子若是愿意,多给我一两银子,这事我就替你办了。”牙人绞尽脑汁想了想,左右都是要得罪一边的,干脆舍了给陆知杭,多赚上一两银子。
听到要多给一两银子才肯把自个卖了,少年心下一颤,抓着陆知杭的手又紧了紧,唯有如此,他才会稍稍安心些。
陆知杭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顶,拿出钱袋子数了数,递给牙人,正色道:“这里边是七两银子,你称上一称,没问题就先把卖身契给我,咱们银货两讫。”
那牙人见到银子,立马喜形于色,乐呵呵的拿起就往后槽牙咬了一口,费了会劲确认银子的重量,也不多耽搁就给了卖身契,临走还给陆知杭多说了几句好话,看来还想再继续做他的生意。
买好了奴仆,陆知杭也没多逗留,捧着那本中庸就在路上看了起来,任由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攥住他的衣角,见他无动于衷,便大着胆子靠近些许。
“公子可是在看中庸?”少年走了一会有些累了,而陆知杭虽有注意避让行人,但出了牙行后却像是没看见他一般,到底年岁不大,生性好动,憋不住就主动搭话。
“嗯,你读过?”陆知杭把书合上,远远的就看到了豆腐铺的招牌。
“四书五经都读过。”少年点了点头,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挺了挺胸膛,一副求人夸奖的模样。
陆知杭有些失笑,问道:“既然识字,可会写自己的姓名?”
“我……”少年嗫了嗫嘴唇,注视着陆知杭那张俊美的脸,试探性的说道:“我以后就是公子的奴仆,您重新为我赐一个名字吧。”
陆知杭明白少年并不想和自己推心置腹,他也没介怀,暗暗猜测他是罪臣之后的可能性大一些,沉吟道:“既如此,就叫你陆昭吧。”
“陆昭?”陆昭念叨了一句自己的新名字,满怀期盼的看着陆知杭,展颜道:“不知公子因何为我取名昭?”
“正巧翻到中庸十九章,入眼就是这字,随口取的,莫在意。”陆知杭拍了拍陆昭的头顶,轻笑道。
闻言,少年有些许低落,不消片刻又为自己的新名字喜悦,跟在陆知杭身后,一起走进了豆腐铺,双眼好奇的流连在冒着热气的豆腐上,鼻尖阵阵豆香,几个月没吃饱饭的肚子登时咕咕直叫。
张氏正忙活着店内的堂食,见到陆知杭从牙行回来了,松了口气,想着终于有个人能来搭把手了,就见着她儿子身后跟着的不是个瘦弱不堪的小少年是什么?
张氏趁着忙碌的空隙,对经过的陆知杭纳闷道:“知杭,你这怎么领个孩子回来?”
陆知杭闻言,老脸一红,轻声歉意道:“娘,这小孩说自个识字,就买了回来做书童,平日也能帮您搭把手……”
“原来是这么回事,那你叫他快去洗漱干净了,到前堂帮我端菜送饭去。”听到是书童,张氏就没了责怪的心。
陆知杭倒是没想到张氏这般勤俭的人竟然没叨叨几句,点了点头,带着陆昭就进了里屋让他自个烧水去了,约莫两刻钟,洗干净换了身衣裳的少年乖巧地站立在他面前。
陆知杭上下打量了会,惊觉对方长得不仅细皮嫩肉,还貌若好女,不由笑道:“你这要是着女装,说是个小姑娘我都信。”
陆昭瞥了他一眼,面颊微红,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闷闷地说道:“原先定了我的那人,就是想将我买了卖去馆子当娈童……”
“娈……?”陆知杭先是一怔,半响没反应过来娈童是什么,等明白过来了,才知晓陆昭为何哭着鼻子也要让自己买他,不由心疼的摸了摸他刚洗过微干的长发。
待陆昭去了前堂搭手,陆知杭独自一人回了屋子,翻看手中的书卷,回想他人的遭遇,忽地为自己未卜的前途感到些许迷茫,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年代,不论身在哪一个阶层,都有数不清的烦忧,而他只能顺势而上,尽量不要当那任人蹉跎的角色,陆知杭无时无刻不在明白着,科举对他这种底层老百姓的重要性,他为了脱离当前的阶层,每日挑灯夜读,唯有比他人更刻苦,才能脱颖而出,自己本就在先天上有了优势,切不可怠慢。
说来,也是搬到了长淮县他才发现,原本在二十一世纪记忆力极好的他,到了晏国竟有了过目不忘之能,也不知是不是陆止赋予他的能力。陆知杭之所以这么晚发现,也是因为他屋内的书籍都是陆止翻阅过无数遍的,能倒背如流他只当是原身的记忆足够深刻,到了长淮县有闲钱买新书,自己看过一遍后才后知后觉,居然都记得分毫不差。
将近一个月的练习下,陆知杭的字在他这个年龄段写得也算不错了,当然,和原身比起来就差了不少,但也能拿的出手,只是会被说一句平平无奇,中规中矩罢了,此时距离院试开始还有七日左右的时间,他自启蒙起就是他爹陆淮教的书,知杭这个字还是他爹临终前取的,未曾去上过私塾,自然没有同学可以一起联保,联系了那在张家村的老童生才搭了人家的便车凑够五人,认保的人也是那老童生找的,从少年到暮年,年年参考,却一次未中,说来也心酸。
陆知杭挑灯至深夜,双眼看书看得有些累了,一旁伴读的陆昭早早就趴在桌案上睡死了过去。他放下书卷,双手轻柔匀速的在眼周轻按,做起了眼保健操。说来,自上了初中,陆知杭就没再做过,可这古代近视了也没眼镜给你戴,他时常用眼过度,只能用此法来缓解,高考的时候专业报的临床医学,还是八年本硕博连读,好不容易进了医院,刚能跟在老师身边做手术,又一命呜呼到了古代,继续埋头读书。
盖因是院试快到了,长淮县的学子比之往日要多了不少,大街上随意溜达一圈就能看到满口之乎者也的男子,要不是这店铺太小,陆知杭恨不得开个客栈,趁机捞上一笔,不过他没赚到学子们留宿的钱,倒是赚了不少豆腐钱。
院试将近,张氏比陆知杭这个赶考的人还要急躁,千叮咛万嘱咐,成天念叨着要准备些什么,还自行发明了豆腐干,能放置多几天,说是到时给他带进去吃,吃得好才有精力考试不是?而陆知杭除了埋头苦读,做最后的冲刺,也没心思管身外事,可惜这次院试在原著中没过多的提及,不然他还能提前压压题,万幸的是这次主考的学政喜好他倒是清楚,谁让这位学政大人主持院试的时间和女主巧计救尚书的剧情相近,就顺嘴提了一句。
院试正场一场,复试一场,在无意外的情况下最晚七天的时间能出案,在县里的告示牌上张贴名词,广为告知,榜上有名的便可称为“生员”、“秀才”,算是有了功名,勉强迈入士大夫的阶层,除了免除徭役,见官不跪等特权,也不能随意的对他用刑。不过就是成了秀才,也是分等级的,院试名次靠前的是禀生,届时每月会有一两银子的例钱,每日堪堪够两人吃饱的白米,次一点就是增生,银子和白米都无,再次就是附生了。
陆知杭通过重重险阻才终于在衙役的审查中进了号舍,放好自己被掀得七零八落的篮子,端坐在那闭目养神。这既算他第一次参加科举,也不算是,不过记忆终归是记忆,来到这窄小的号舍,除了莫名的熟悉感,他仍是接受不了这艰辛的环境,好在没分到臭号。
哐哐哐——
衙役敲了敲锣鼓,示意考试时间已到,于是便有人陆续发下了十几张整洁的宣纸和此次科举的试卷,庄重压抑的气氛让陆知杭难得紧张了起来,他对自己的水平认知不算精确,要是原身来考,名列前茅当之无愧,他自己却是赶鸭子上架的,收到卷子,陆知杭深吸了口气,摊开就细细地端详了手里的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