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郎将的位置看似扼着朝廷的生死命脉,但实际上其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甚至连放屁打嗝也都被所有人死死盯着。
如此监视之下,你李家若是想谋逆,门儿都没有!
李铎闭上眼疲惫地瘫进了椅子里,她的二嫂来信询问她的近况,提及母亲,二嫂说在李铎离开楼漠去了咸京之后,她母亲的疯病又犯了几回。
十年前,北疆之外的游牧族羌奴入冬之际不幸遭遇天灾,饿殍遍野,死伤无数,如此艰难的境况下,羌奴老可汗被刺杀,新任可汗穷兵黩武,举族南下攻打秦国北疆防线以获粮食物资。
时驻守北疆的李家军主力正由李钊带着在西北方向和宋国交战,羌奴来犯,驻地离蒹葭关最近的国舅王鉴部奉旨发兵驰援蒹葭关。
奈何羌奴来势汹汹,王鉴贪生怕死,延误战机,致使蒹葭城陷入危机,李铎的父兄转移百姓后未来得及撤离,最后惨死蒹葭城,李铎的大嫂在城破时自焚身亡,李铎本人不知所踪。
消息传回咸京,李铎的母亲受不了如此大的打击,一下子疯了。
再后来,回到楼漠的李钊带人在蒹葭城外二十里处的野林子里,找到了被李家亲卫冒死护送出来的李铎。
几年前,李钊又带着李铎,率领李家军直捣羌奴王廷,李家大仇得报,李铎母亲的疯病也才有所好转。
李铎回到自己的院子里换了件袍子,准备出一趟门,结果却在走到被府门口时被十来个披甲执兵的来自北衙卫统府的禁卫军给拦住了去路。
“阿郎,”管家崔九堂带着他七八岁的孙子和小孙女自院子东边过来,说:
“这是我孙子和孙女,他们自幼就一直在听着阿郎驻守蒹葭关的故事,这回听闻你回来,他们就一直想来亲眼瞧一瞧你,却又怕打扰你的清静,小兄妹俩寻到我那里去,绕不过,我便斗胆带他们过来见一见你。”
“阿郎好,给阿郎请安。”崔九堂的孙子给李铎抱拳作揖,声音明亮:“我叫崔克,今年虚九岁!”
崔九堂的孙女因为年纪小,所以规矩得很,笨拙地给李铎行礼之后,她就站在那里没出声。
李铎知道崔九堂带自己孙子孙女过来是另有深意在其中,她能体会崔老头的良苦用心。
默了默,李钊歪起头,抬手向崔九堂的孙子孙女招了招手:“过来,带你们上将军府的后花园玩雪去。”
“好呀好呀,”小崔克跑过来,仰着脸对李铎说:“阿郎,后花园里的那个秋千坏了,您能帮我修一修吗?我妹妹想玩那个秋千好久了。”
“成啊,你带我过去看看,坏得厉害的话我就再给你另搭一个秋千。”
“好耶好耶,谢谢阿郎……”
李铎领着两个半大孩子朝后院渐渐走远,最终转身消失在了前厅回廊下的转弯处。
大管家崔九堂远远的朝门外的禁卫军们欠了欠身,带人走回了将军府里。
就这样,李铎被禁足了。
半个月后,年关将近,怀化将军府门外的禁卫军前脚刚撤走,李铎后脚就收到了一个如她所料的传言。
传言说的是那日她在凤栖宫里将定国公府王九郎殴打致残的原因:正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
此传言说,国母娘娘寿宴那日,负了齐家小娘子的定国公府王九郎想同齐小娘子解释,结果不被齐小娘子原谅。
王九郎一怒之下想轻薄于齐小娘子,结果恰巧被路过的李家那位刚刚归京的小三郎给撞见了。
谁知这李小三郎心悦齐小娘子多年,从军后也不曾断了念想,如今他知道心上的姑娘受了如此大的委屈,一怒之下便动手打了王九郎。
醉酒李三郎痛打负心王九郎,两败俱伤,各自被领回了家,只是可怜了齐家的这个小娘子,经此一事,她的名清白声算是彻底毁完了。
那些和齐家小娘子有关的闲言碎语,传得愈来愈难以入耳。
流言蜚语,最后竟腌臜得连久在粗莽边军的李铎都听不下去了。
气愤的李铎约人出来吃酒。
李铎的父亲李恭德在世时,他和同朝为官的齐白只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李铎的大哥李铮倒是和齐白的侄儿子齐自省有些交情,但李铎却从来没有和齐家的人来往接触过。
她想不明白,这些流言蜚语的表象之下,究竟会暗藏着什么样没被她琢磨出来的玄机。
“流言蜚语你也管不了的,世上最是软舌难禁嘛,”咸京最大的酒楼里,和李铎近龄的耿淳安给“表弟”李铎倒了盏酒,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他执起酒盏,整个一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模样:
“你一回来就捅出了恁大的篓子来,皇恩浩荡叫你安然无恙的没有被抓去坐天牢,如今你管好自己就得了,且管别人的清白毁没毁呢!来来来来,吃酒吃酒!”
李铎同耿淳安碰了酒盏,心不在焉地抿了一小口盏中酒:“可我还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
“你有什么可过意不去的,”耿淳安斜李铎一眼,问到:“你真的把人齐小娘子睡了?传言齐家小娘子堕掉的那个儿胎是你的种?”
“我没有睡她!”李铎重重地放下酒盏,少年人麦色的脸颊上不可察觉地飞过一抹羞红:“你他娘的莫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行行行,我不胡说八道,”耿淳安也不计较,又问到:“那你就是真的思慕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