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尽己所能的补偿李家,他把整个楼漠府都给了李家人,怎奈何李家的那两个孩子还是不肯罢休。
眼瞅着就快整整十一年了,李家那两个孩子,却怎么都不肯罢休啊!
当日夜里,本就少觉的帝君才意识朦胧的听着梆子声走过三途河,一位经年的旧友便施施然入了梦来。
今夜的梦中,没有杀伐屠戮,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登基为帝后的所有烦恼,帝君梦见了自己年轻的时候,梦见了自己还是一个皇子的时候……
“烛宿,烛宿!”帝君一梦惊醒,浑身是汗的从龙榻上坐起来,连声喊着跟了他五十多年的心腹太监烛宿。
殿门轻响一声,烛宿的一个小徒弟趋步进来,小心翼翼的跪在了地上:“回禀君上,今儿夜里是奴的差,大总管轮休了,君上有何吩咐?”
帝君从榻边的瘦几上摸来汗巾帕子,叹口气,随便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别无它事,给我倒杯水来罢,渴了。”
小宫人给帝君倒来水,然后两手交叠在小腹前,垂着脑袋,双肩微佝,规规矩矩的退到一旁,等着帝君的再次吩咐。
“我记得你叫烛涂,是,是烛宿跟前年纪最小的徒弟,也是他的干儿子,”帝君慢条斯理的喝着水,抬眼瞧了几眼小宫人:“你今年多大了?”
烛涂再次屈膝跪伏在地:“回君上的话,奴烛涂,年十六。”
“十六岁啊……”跟他们当年鲜衣怒马肆意飞扬的时候一样的年纪。
帝君放下空了的水杯,即便深觉疲惫,却也再没了丝毫的睡意。
他吩咐烛涂到:“去搬个小几过来,再把灯点亮些,东侧殿里还有一些邸报没有处理完,都放在龙案的左上角,你去抱过来罢。”
烛涂掌心贴地,恭谨的应一声诺,起身办事去了。
明日,帝君心里说,明日他一定要把小三郎召进宫里来,他得和那孩子见上一面,至少同他说说话。
十余年了啊,梦里头的故人每一次出现都只是一个朦胧的身形,伴着飞沙走石的大漠落日,那身影始终不肯让他见一面。
从小一起长大的恭德始终在怪他,同样的不肯原谅他……
翌日一大早,宫门刚刚起钥,奉了口谕出来传召的宫人就急忙奔来兴源坊,可还是在怀化将军府扑了个空。
崔九堂告诉传召宫人,说他家将军昨儿夜里跟朋友出去吃酒去了,压根儿没回府。
传召宫人带的是帝君的口谕,他便支使崔九堂派人去叫李铎回来。
崔九堂派了自己的儿子崔大成带人去找李铎,他自己则在府里好吃好喝的招待这位传召宫人。
……
皇宫里:
帝君同众臣工们晨议结束后回到勤政殿侧殿,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出去传召李铎的宫人回来缴命。
他端着粥碗,连声吩咐烛宿派人去看看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不然不至于传个口谕传了两个时辰都不见回来。
烛宿赶紧领了吩咐,只是他才退出勤政殿的侧殿门,那厢就有带刀的禁军跑过来在他耳边附了一句话,烛宿握着拂尘的手直接一抖,差点将拂尘丢到地上。
禁军给他耳语说:“南衙李中郎将请大总管移步定安门。”
一路上,烛宿心里有些惴惴不安的,到了定安门外一看,他果然没有担心错,李铎李小三郎他又惹事儿了。
他把那个奉命去召他入宫面圣的宫人给揍了,揍得鼻青脸肿不说还上了五花大绑,绑的跟秋后准备上蒸笼的大螃蟹似的。
“哎呦……”准备上蒸笼的螃蟹满脸是血的趴在地上,歪着脖子哼哼唧唧的呻吟着向他求救:“干,干爹呦……干爹救命啊,哎呦,啊……”
穿着南衙卫统府甲胄的李铎周到地给烛宿拱手揖礼,她问了声大总管安好,然后在烛宿的回礼声中不耐烦地用脚尖拨了拨地上的“螃蟹”。
她微微侧头,同身后的随从说:“赶紧把他的嘴给我堵上,哼哼唧唧的吵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把他摁床上怎么着了呢,爷可没有那个癖好。”
烛宿咧着嘴,眼瞅着那个叫李江坤的手下动作粗鲁地执行他主子的命令,用不知哪儿扯来的一块布塞住这“螃蟹”的被打肿的嘴,中间还一不小心碰点了传召宫人的一颗牙。
烛宿心里有了成算,却还是吃惊又犹疑的说:“中郎将,这不是勤政侧殿的周康么,今儿一早,圣人命他去贵府传圣喻,要召您来一趟勤政殿,眼下,眼下这是怎么……”
“怎么了就还请总管自己问罢,”李铎又不解气似的踹了周康一脚,将他王八似的踹得翻了个个儿。
李铎对烛宿说:“这厮这个样子断断是不能面圣的,劳请总管为末将向君上通禀一声,臣李铎应召来见。”
烛宿不甚在意的瞅周康一眼,然后甩了拂尘,引李铎往勤政殿侧殿走去。
面圣不得带刀兵,李铎在勤政门外的时候就被北衙的门卫禁军收了佩刀以及身上所有的利器,李铎配合的很,还主动把自己的靴口翻出来给那几个禁军看了看,表示身上没有了任何利器。
毕竟在这些禁军看来,他们边军出身的人最是会在身上藏利器了——因为沙场凶险,所以这些边军之人必须练就一身拿起任何东西都能当成武器的本领,以及,在禁军看来,他们这些边军身上到处藏的都是防身利器,冷不丁掏出来一个轻轻松松就能要了别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