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记得,自己上高中以前,每天都要挨打,身上几乎被层层叠叠的伤痕垒满。
跪祠堂,挨戒尺,是段家教训小辈的规矩,段骁全都经历过,慢慢还摸索出了门道,比如,哪个角度挨打才不疼,比如,跪着的时候不要跪实,才能省点力气。
而段岳白每次应酬完,借着酒劲,在他身上抽戒尺时,嘴里念念有词的,都是母亲的名字。
王艺亭。
多年过去,段骁渐渐不记得母亲的脸,余下的记忆,只剩这个单薄的姓名。
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到底有何故事,段岳白对母亲的怒火从何而来,只是每次挨打,他看着段岳白怒不可遏的脸,竟然有一丝报复的快感。
他频繁地在外惹事,频繁地激怒段岳白。
看着人前体面矜贵的段岳白,因为他和母亲,而变得面目癫狂无法自控,心里便会升腾起愉悦。
互相伤害,他乐在其中。
所以当秦鹮谈及“梦想”,他突然觉得遥远。
那是他从来不明白的词。
他的人生里没有梦想,没有目标,没有方向,甚至,爱也没有,恨也没有。
有的只是在无边富贵里打转的庸碌,和无数个跪在祠堂前睁眼看天亮的迷茫。
秦鹮见他盯着手腕,眉头越蹙越紧,还以为自己太用力握疼了他,急忙松开手。
“段骁。”
被喊到名字的人,猛然抬头,眼里的浑浊和迷惑快要溢出来。
声音像紧绷的弦一样发抖,他问:
“你说等我强大了,世界就安静了,可是然后呢?然后又该做些什么?”
他实在没有给自己设定目标的能力。
人生中的前十八年,每天的乐趣就是和段岳白较劲,除此之外,他真的想不到任何值得奔赴的事,或人。
逃离家里,独身一人在异国他乡,也只不过是没日没夜地打游戏,消耗时间而已。
所以。
就算强大了,又能怎么样?
秦鹮眼看着情势反转。
原本是她握着段骁的腕子,现如今,段骁反客为主,紧紧攥着她的小臂不松开。
她吃痛,又联想到段骁的故事,只能急急回答:
“然后?然后你就彻底自由了,你讨厌那个家,就可以再也不回去。”
她皱着眉,却实在挣脱不开段骁的手,声音也越发急促:
“到那个时候,你想做的事情不一定都能成,但你不想做的,一定没人逼你做,你不想见的人,也可以永远都不见,从前嘲笑你痴人说梦的那些人,都会反过来仰望你,这还不够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