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里屋,陆知杭小声吩咐陆昭去买些石膏粉回来,莞尔笑道:“自然是可以的,只需将盐卤换成石膏粉即可,石膏粉点出的豆腐白嫩细腻,与之相比,盐卤就要粗糙多了,口感也多有不如。”
他以往用盐卤点豆腐不过是图个方便省钱,过后有条件换了又忙着读书练字,加之现状也够用,就没那心思用更好的石膏粉点浆,凝固剂的更换,做出来的豆腐虽都是大豆研磨成浆,成品却是天壤之别。
待石膏粉买回来,张氏这不信邪的性子就立马筹措着张铁树一块做了一板豆腐出来,待看到那紧密有致,触之即弹的莹润白嫩豆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这会再将以往用盐卤点出的豆腐放在一旁对照,方知何谓云泥之别,捧在手心上,说是块羊脂玉她也信。
“这……这价格不得往上涨一涨?”张氏蹑着手拿了一块豆腐尝了尝,惊道。
陆知杭摆手拒绝,正色道:“你莫要当这豆腐是王公贵族享用的珍馐,咱价格不变,质却变了,生意必然比以往好,薄利多销就好。”
“便依你所言。”张氏向来信服自己儿子所言,陆知杭既是不同意,她就不做多想了,读过书的,脑瓜子总归是比自己这妇道人家好使的。
记起考试时陡然想吃豆腐乳,陆知杭随口道:“不如我们做些豆腐乳来卖?”
“豆腐乳?这又是豆腐的一种做法吗?”张氏思索半响,试探地问道。
“正是,不过需要封坛腌制些时日。”陆知杭说罢,一家子晚饭没吃,又聚在一起琢磨起了豆腐乳的做法来,在那豆腐过了几日发酵出白色菌丝时,张氏甚至质疑这能不能吃,再过个七八日,有了黄色泡沫时,更直言,这吃了不会出人命吧?要不是改良后的豆腐大受欢迎,张氏都担心这豆腐乳做出来她能进官府。
不过她没等到豆腐乳做出来,先等到了院试出榜了。科考结束的七天内,阅卷官需要批改此次来长淮县参加院试的上千名学子的卷子,除了官府中人,还允许周边书院的大儒来一同协助阅卷,比之乡试要稍稍松懈一些。
陆知杭可不知他的卷子令各位阅卷官为难了半天,彼时封闭着的屋内各自耳语,小声讨论些什么,而位居主位的是一位年岁看着不大,相貌俊美的男子,正是负责此次科考的学政大人,他眼梢微红,眼下一颗朱红色的血痣,反复看了几遍手中的卷子,肉眼可见的这份试卷的书法不如其他学子,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这位学子不论是策问、经义还是诗赋都别具一格,出彩之余还很得他心意,令他爱不释手,便是列一个案首也不无可能,可偏偏问题就出在这最后一道的经义题上。
“此子制艺之道已是出类拔萃,破题思路竟是与我不谋而合,辞藻瑰丽,论据有条不紊,皆是写得深得我心。”学政大人又是端详了一遍手中的卷子,赞许了几句,话锋一转,又惜道:“可惜,偏偏这最后一字,竟是有些许晕染了,盖因写得急了。”
“学政大人,既是有些许晕染,虽不大,但毕竟不合规矩……不如罢卷吧。”座下鬓发皆白的老者起身拱了拱手,提议道。
听到这话,学政大人适才看着卷子露出的淡淡笑意顿时收敛了些许,底下察言观色的阅卷官见此立马上前道:“此言差矣!这最后一字,你说是墨晕开了,我看着却是写得钝得了些,书法是该好好练,我等乃是为朝廷取贤,若人人都如此迂腐,岂不耽搁了良才?”
这一通话下来,学政大人的脸色缓了缓,能居于此的都不是等闲之辈,眸光闪烁了几下,立马又有一人出列道:“王兄说得在理,依我看,这般锦绣文章,定为案首都不为过!”
“案首便太过了。”学政大人笑了笑,补充道:“这字着实是写得一般,若定为案首,闻某恐其心气浮躁,不如各位大人商定商定,该定几名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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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试两年一度,晏国大多数府城都定在七月份科考,长淮县八月初堪堪考完,临近中秋方才阅完卷放榜,属实是慢了他人一步。这会的县城告示方圆几百米内人头涌动,男子居多,烈日当空也不为所动,目光所及之处都汇集到了那衙役手中握着的告示上,片刻推搡间,告示牌上已是贴上了几张崭新的宣纸。
“放榜了!放榜了!”粗着嗓子的中年男人嚎叫着往前挤去,可身旁的人也不遑多让,争先恐后的告示牌而去。
一须发皆白的老者千辛万苦终于挤进了前头,一目十行的扫过榜单,没见着自己的姓名,又仔仔细细地打量一遍,还是没见着,不由痴痴地盯着告示牌,老泪纵横,哽咽道:“我自科举五十载,次次不中,从来只见后生居上,家底已是败光,妻离子散,问苍天,这榜上多我一人又如何啊!”
老者的哭声淹没在人声鼎沸中,这近千的学子,十者取一,落榜者居多,散尽家财才换来一次科举的人不在少数,不稍片刻,此地已是阵阵哭啼不止。
“我中了!爹,我中了!”一众哭喊声里,一三十许的青年在榜上瞅见自己的名字,喜上眉梢,克制不住地大喊起来。
“朱兄,我也中了!喜事,喜事啊!咱这是双喜临门!”
悲喜不过一念间,陆知杭倒是未曾去看榜,无须他操心,他娘张氏比他急多了,这三伏天,跟一群大老爷们推挤在一块,洁癖犯了的陆知杭决定自个还是等陆昭看了后再转告吧,于是就在庖房里研究起了水果捞,加上些冰块,沁人心脾,回了屋子放在桌案上,看书看累了就吃上一些,凉爽宜人。